陈为人

　　我为“山西廉政文化丛书”撰写了《民役官鉴柳宗元》（北岳文艺出版社2023年12月出版）。

　　何谓“民役”？

　　柳宗元在《送宁国范明府诗序》中言：“夫为吏者，人役也。”所谓的当官，就是要做老百姓的仆人。后来，柳宗元被贬官永州期间，在《送薛存义之任序》中，又重申和强调了“吏为人役”的观点：“盖民之役，非以役民而已也。”他们应该是为百姓办事的仆役，而不是去役使老百姓。“凡民之食于土者，出其十一佣乎吏”，凡是靠土地生活的人，从他们的收获中抽出十分之一来养活官吏，希望官吏公平地为自己办事，是这样一种雇佣关系。柳宗元又进一步说，现在的官吏拿了百姓的钱却没有尽忠职守，甚至还监守自盗进而窃取他不该得到的分外之利。假如你家中雇佣了一名仆人，他接受了你的报酬，却怠慢你的工作，还偷盗你的物品，那么你肯定会非常气愤，撤掉他的差役，对他进行处罚。“有达于理者，得不恐而畏乎”，如果官吏明白这层道理，怎么会不诚惶诚恐而有所顾忌呢？

　　柳宗元在多篇文章中，都涉及到“官”与“民”的关系问题，并毫无疑义地表达了“官为民役”的观点，提出对“怠事”“盗器”之吏，应由民众“黜罚”的主张。说白了，“民役”就是要为老百姓服务。

　　何谓“官鉴”？

　　柳宗元在“仕进之途”，屡试不中而越挫越勇，给人一种“官迷”的错觉，好像他削尖脑袋也要钻进官场。其实，柳宗元在《上大理崔大卿应制举不敏启》一文中，早就阐明了自己对“举仕入官”的看法。

　　柳宗元认为，想当官的人中：一种人并不知道当官要做什么，只因为“举天下而好之，吾何为独不然”，人弃我弃，人取我取，大家都争着当官，当了官光宗耀祖；一种人，“有慕权贵之位者，以将相为悦者也”，当了官自然带来一连串的好处，权力很容易转化为利益。

　　柳宗元写过一篇《守道论》，阐述了自己的“为官之道”。柳宗元认为“官也者，道之器也，离之非也”，“守道”比“守官”更为重要。也就是说，当官只是实现你理念的途径，不能说你在这条路上飞黄腾达，却忘记了初心。柳宗元基于“官所以行道”的原则，主张“守道”与“守官”的统一。柳宗元虽然迷恋于金榜题名，但是如果当官不能实现自己的主张，则“言从则人留，言不从则人去”，完全可以挂冠而去，弃乌纱如敝屣。

　　柳宗元的为官之道为后人树立了标杆。

　　撰写《民役官鉴柳宗元》的难度，是史料提供的柳宗元材料太多，如何削繁去冗，展现人物的精神实质？

　　每个人的写作都是极端个性化的，我们对历史人物的撰写，都有一个“由己及彼”的心理过程。“东海西海，心理攸同”，如果脱离了自己的内心体验，也就失去了笔下人物形象的生动与深刻。

　　传记文学的想象力，表现在对历史资料的认识和梳理中。我觉得应该从浩瀚的历史记载中去钩沉添补起历史的空白。而不是用想象（有时会表现为“想当然”）去推断。想象代替不了读者期待的“眼见为实”。传记作者的想象力是要从支离破碎的历史材料中，像用马赛克片拼凑起一个三维画面，还原“历史的现场”。

　　历史人物的心理矛盾或意识流我们看不到，但从历史的记载中，通过不同时期不同人物的讲述，我们可以运用“蒙太奇”的嫁接得到展现。在许多古籍中，不乏自相矛盾之处，以前我们都认为是后人假托圣人言，但细细琢磨这些地方，矛盾之处正是深刻之处，我们可以通过这些相左矛盾的记载，揣摩到古人的心理。古人也曾是活生生的人，也有生存压力和思想困惑，也充满着内心的冲突，“横看成岭侧成峰”，我们应该走进传主的心灵，从那些不同时期、不同场景的变化中，感受到人物心理的“蛛丝马迹”。

　　如何方能算是杰出的传记作家？史学家的严谨、文学家的笔力和哲学家的思考深度。

　　让我以自己的粗浅体会，与传记文学作家们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