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宝心

　　在雁丘园金元史述展厅内，有这样一副楹联：

　　燕去来鸿南北梦

　　绿波春草古今情

　　此联取诸新补的元好问词《浣溪沙》：“郑重聊城送客行，天山曾为望归程。人生何地不邮亭。燕去来鸿南北梦，绿波春草古今情。一壶芳酒且同倾。”

　　这是一首赠别词。首句交代了事件发生的地点与因由，作于元好问羁管聊城（今山东聊城市）时，大约在金哀宗天兴二年癸巳（1233）至元太宗七年乙未（1235）期间。冠以“郑重”二字，表达了郑重其事殷勤切至之意。

　　天山，此指燕然山，即今蒙古国境内杭爱山脉。司马光《资治通鉴·宋纪五》载，北魏拓跋焘击柔然，从浚稽山北向天山，即此。元好问诗词中常用指漠北蒙古汗廷，如《送崔梦臣北上》“并州书郎年少客，细马金鞭日三百。生平意气凌青云，未怕天山雪花白”，《送李参军北上》“今年指天山”亦如此。“天山”句不仅交代了客人所行的目的地，而且暗示了漠北汗廷是客人此行的“归程”，客人被汗廷“曾为望”，足见其声望之隆。客人万里远行，又身居要职，再见固然难期，分别自然要“郑重”。

　　邮亭，驿馆。《汉书·薛宣传》：“过其县，桥梁、邮亭不修。”颜师古注：“邮，行书之舍，亦如今之驿及行道馆舍也。”句本李白《菩萨蛮·平林漠漠烟如织》“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谓人生行迹漂泊不定，如同旅馆暂居；好问另一词作《浣溪沙·宿孟津官舍》中有“万古风云双短鬓，百年身世几长亭”句。词人常沿用陶渊明《杂诗》“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诗意，感伤身不由己的际遇，如《学东坡移居八首》中“沧溟浮一叶，渺不见止泊”。按此，“人生何地不邮亭”还有更为深广的感慨。

　　燕去来鸿，用社燕秋鸿典。燕为夏候鸟，鸿为冬候鸟。鸿秋来春去，燕秋去春来，多以喻相距之远、相见之难，亦用以形容偶然相遇旋即分别的情形。此句不仅用苏轼《送陈睦知潭州》“有如社燕与秋鸿，相逢未稳还相送”来概括主客的短暂欢聚，而且赋予“来鸿去燕遥相望。鸳鸯不得双，燕鸿天一方”（《春风来》）之意。在此基础上又加上主客互相思梦的“南北梦”，如此交情短暂过从旋即分别，怎能不郑重。

　　“绿波春草”本南朝梁江淹《别赋》：“春草碧色，春水渌波（“渌波”指清波。疑词人原稿如此），送君南浦，伤如之何？”《楚辞·招隐士》：“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词人在江淹《别赋》“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的基础上加上“古今情”，把此前与今后自聊城到漠北汗廷的“南北梦”，延伸到古往今来，伤别悲情的程度更甚，固然要“郑重”。

　　末句意近王维《送元二使安西》“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以“芳酒”送别，可谓隆重，通过“且同倾”的劝进，表达了对现今把酒言欢时光短暂的珍惜及再聚之期渺茫难及的感伤，亦足见“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