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平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唐代诗人孟浩然这首脍炙人口的《春晓》，如果用晋语去读，平仄相生的韵律美会表达得淋漓尽致。其中的“夜来”一词，至今仍活跃在晋方言中。

　　“夜来”较早见于魏晋南北朝文献，主要表“昨天晚上”义。如《晋书·佛图澄传》：“勒欲试澄，夜冠胄衣甲，执刀而坐，遣人告澄云：‘夜来不知大将军何所在。’”“勒”是指后赵开国皇帝石勒。石勒虽是羯族，却是在并州上党武乡（今山西榆社北）出生并长大的，所以他说话的腔调是山西口音。

　　在东晋书圣王羲之的书帖里也多次见到“夜来”一词的身影。《全晋文》收录的王羲之《杂帖》，有三封书帖出现了“夜来”一词，其中，卷二十六的“吾夜来腹痛，不堪见卿，甚恨”尤为著名，后人还给它起了个很风趣的名字，叫《夜来腹痛帖》（又名《上虞帖》）。

　　在唐、五代文献中，“夜来”仍主要表“昨天晚上”义，有时候也表“昨天”义。比如白居易《卖炭翁》“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中的“夜来”，有人认为作“昨天晚上”讲；有人则认为，夜里刚下了一场大雪，一大早“城外一尺雪”不会呈冻结状，而卖炭翁“晓驾炭车辗冰辙”，说明雪应该是在昨日白天下的，才会呈现坚硬的“冰辙”。

　　到了宋元时期，特别是明清以后，“夜来”明确表“昨天”义的用例大量见于典籍文献中。如，宋代贺铸《减字浣溪沙》“笑捻粉香归洞户，更垂帘幕护窗纱。东风寒似夜来些”，元无名氏《度柳翠》第二折“夜来八月十五日，你不出来，今日八月十六日，你可出来”，而在《原本老乞大》中，“夜来”的“昨天”义更是直白：“你夜来怎么说十里来路？今日却怎么说三十里地？”《原本老乞大》是元末明初以当时的北京话为标准音编写的专供朝鲜人学汉语的课本。全书采用口语写作，是研究元明清时期北方汉语最直接的材料。

　　明清通俗小说中，“夜来”一词当“昨天”讲的用例也很多，比如《水浒传》第二十六回：“那妇人道：‘叔叔却怎地忘了，夜来已对叔叔说了，害心疼病死了。’”《金瓶梅》第一百回：“做娘的问道：‘这东西是哪里的？’李安把夜来事说了一遍。”

　　时至今日，“夜来”一词的“昨天晚上”义已完全消失不见，成为“昨天”的专用义项，一直活跃在北方各地的方言口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