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清
毕业前夕,同学们去向原继桃老师告别,老师对我们说了好多鼓励的话,她微笑着对我说,要保持热情,坚持写字,我点点头。
怀揣着老师的叮嘱,心里想着,怎么样才能把毛笔字写好呢?
几本名帖,成全了我的梦想,让我找到了进步入门的钥匙。
我们村的侯东会和我是好朋友,小学毕业就去生产队劳动挣工分去了,几年不见,在等待高中开学的一天晚上我去看他,进门见他在写字,桌上放着几本同杂志大小一样的册子,我顺手拿过来打开看。啊?字帖!惊得我差点叫起来,这正是我很长时间寻找的“标准答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看着字帖,一股陈书香气扑鼻而来。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名帖,看到这些宝贝就像见到了神仙一样惊奇,高兴得喜出望外。
侯东会介绍说,这个笔画肥厚而很有神采的,是颜真卿的《麻姑仙坛》;结构紧凑,点画奔放生动的,是欧阳询的《九成宫醴泉铭》;字体方正,疏朗灵空的是褚遂良的《阴符经》;笔画清峻似铮铮铁骨的是柳公权的《神策军碑》。我拿起来看,都是陈旧性的帖子,黑底白字,风采不同,都很迷人,特别是褚遂良《阴符经》笔画舒展,仙气飘飘,让我十分喜欢。
没想到他家有这么好的字帖,原来他父亲是另外一个村学校的校长,很有学问,喜欢写字,藏有不少书籍和字帖。这些字帖,让我开了眼,知道了历史上有这么多书法家。那时不知道写帖子的是什么人,后来才知道他们都是唐代了不起的书法家。我坐下来细细地看,边看边用指头在手心里比画,想记在心里。
一段时间,我就常去侯东会家坐,实际上是想读帖,琢磨模仿。看完回来就背临,先临颜体,那胖乎乎的竖画总立不稳,银钩锐气也不足。转而又临欧体,结果也不像样。再临褚遂良的,还是不好看。静下心来细想,可能是自己才情不够。后来我明白,这些名帖各不相同,行笔结体自有一套,不懂其笔法是不好学的。再说呢,这些帖子是唐代也是迄今为止楷书艺术的天花板,一个少年初学者,不可能一下学好,我只好慢慢琢磨临摹。
好事成双,美事连连。听说我喜欢写字,我们村的插队知青宋丁送给我一本字帖,是《黄自元书法间架结构帖》,更让我惊叹不已,爱不释手。这本字帖太好了,把我一直思索追寻的问题都解决了,终于找到了最好的“标准答案”。这本帖子总结提炼得非常好,把字进行了分类,上下结构、左右结构、内外结构等各种结构的字如何写,总结出92种写法,并用简洁明了的语言说明,而且附有例字,从操作层面和理论层面把写字的好多问题都彻底讲透了,是认识论更是方法论。就是结构相同的字写法也不一样,写字也充满了辩证法,需要视情况适时而变,变才丰富多彩,字才好看。例如同是左右结构,有的需要左高右低,所谓右让左,有的需要右高左低,所谓左让右,情况不同,让法不同,这样写出的字,高低有别,顾盼有情,才有看头。我的好多字是这个帖子给规范起来的,不少字是这个帖子给漂亮起来的,难写的字是通过这个帖子写好的。回头想想,这是初学毛笔字最适用、最见效因而是最好的字帖,它就像夜间海上的灯塔,指明了航船前进的方向。
看了《黄自元书法间架结构帖》,心里明白了许多,我就试着按要领临写,果然有效。有了正确的理论指导,写字成了有的放矢的行为,字一天天变化。临摹一段我索性归零,从第一法“天覆者(上下结构)”开始,依次“地载者”“右让者”“左让者”一法一法地摹写练习,字一天比一天有模样。有了些基础之后,我试着换锋,把狼毫笔换成兼毫笔再换成羊毫笔,不时再换回来,狼羊交替,难易交错,笔的掌控难度时大时小,控笔能力逐渐提升,点画质量提高,字形模样渐好。练到这个程度,我才体会到,学习写毛笔字实际是学习控笔能力,如果能把毛笔掌控得游刃有余,什么样的字写不成呢?所谓一个人的书法好,本质上是掌控毛笔的能力好。
据此,我把自己的这个理解放大,看看感悟对不对。先用长锋羊毫写,锋长毫软,确实不好掌控,线条不好,字也欠佳。再用1.5寸左右刷子写,刷子比狼毫还硬,从30厘米写到70厘米,反复练习,体验那个感觉,果然控笔容易,线条好看字也精神。由此我体会到,控笔才是硬道理。无意间我学会了用刷子写大字,正巧学校搞活动让我去写60多厘米的字做门旗,我就在机关西小院里铺开纸用刷子写,写着写着不知什么时候校长曲詠善到了我身后,当同事示意我转身发现校长时挺羞赧的,感觉班门弄斧,因为曲校长是省城名人,书法大家,我赶紧请校长指点,并请他来写。他赞许地用五台口音说,蒙(我)没那个本事(指用刷子写字),鼓励我好好写。校长赞许,看看那些线条我觉得自己的感悟是对的。
用刷子写字使我感到了妙不可言的行笔之美,又还原回毛笔中。书法之美在线条,线条之美在行笔。行笔之美,是一种感觉,真正能感觉到是不容易的,万千法门,只有一个,找得到那是老天点化你,找不到是你造化不够。从此,写毛笔字成了我的一大爱好。
几本名帖,使我茅塞顿开,原来字是这么写。侯东会家的帖子是神品,是金字塔尖;黄自元帖子是经验结晶,有理论又有操作性,是从塔基登向光辉塔尖的路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