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克海

　　一直在被感动中。

　　不到200年，中国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先前饱受列强欺凌、腐败丛生，而今早已在世界上讲开了新时代的中国故事——读《破冰醒世徐继畬》（北岳文艺出版社2023年12月出版）一书，脑子里时时翻腾出这一念头。

　　徐继畬是不幸的，一位走在时代前列的人，一位晚清乱局中的先行者，肯定要遭遇诸多不被人理解的痛苦。但在后人的书写中，我们为他骄傲，在那样一个时代，还是有先知先觉的先行者，正是因了他们的不屈努力、破冰前行，才让我明白有许多像徐继畬这样的人，在积极应对，冷静思考，对世界形势和可能到来的变化作出清晰的判断，号召要“睁眼看世界”。

　　书里如此形容：“面对西方的坚船利炮，徐继畬认识到中国的软弱，从而唤起这位爱国官员为中国寻找赢得时间的救世良方……早在鸦片战争结束之前的好长时间，徐继畬已经认为西方人是中国不能继续漠然视之的外国人了。”“历时五年，增删考证，拾遗补阙，数十易其稿，徐继畬写成了近代世界地理历史巨著《瀛环志略》。这部经过徐继畬阅读大量资料、结合采访而成的著作，在近代中国‘看世界’的潮流中令人瞩目，更具有难得的准确和超前的视野。”

　　这不是今人的故意夸张，早在《瀛环志略》出版后不久，徐继畬的同时代人曾国藩、李鸿章、王韬都对其予以肯定，康有为、梁启超也称他们是以《瀛环志略》为起点对西学产生兴趣。尤其是出使西方的第一人郭嵩焘，在清光绪二年（1876）出使英国时，更是给友人写信由衷赞叹：“徐先生未历西土，所言乃确实如是，且早吾辈二十余年，非深识远谋加人一等者乎？”

　　一位从来没有出过国的人，凭着采访认知的积累作出判断，后来者一一比照，居然相差无几，这不是用简单的一句“先见之明”就能敷衍得了的。

　　徐继畬在思想认知方面作出的贡献，历史早有定论。

　　在《破冰醒世徐继畬》里，作家通过对徐继畬生平与思想的剖析，发现他高于常人的眼光，不仅是因为恰好在厦门任职期间了解到西方、观察到西方诸国强大的由来，更源于一位士大夫求新求变，或者说一名中国人胸中蕴藏的炽热的家国情怀。

　　可惜他的见识实在过于超前，在那样一个闭关锁国的时代，如何才能使大家都持开放态度和视角去认识西洋诸国？他的所有论调不仅“不合时宜”，甚至还有“崇洋媚外”的嫌疑。

　　一位与时代格格不入的人，遭到了排挤。徐继畬被罢官之后，并没有消沉。“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他是读书人，回到山西，又回馈乡梓，在平遥超山书院做了十年山长，教书育人。

　　那个时代的昏聩、腐败，徐继畬无力改变现实，他只能独善其身。在给友人的信中他写道：“弟虽外任十余年，家中并未置有田产。”“在平遥馆俸每年二百四十金，不足供家中食指。祖遗薄产，折变殆尽。”这是一位读书人的底线，也是他所能保持的最后尊严。

　　徐继畬漫长的一生，当然不止这些成绩，比如他参与了同文馆的创建，堪称现代高等教育的开创者。又比如手批《后汉书》，总结治国理政经验，发现了“官天下”的秘密。几十年宦海浮沉，为官一方，多有作为。繁忙公务之余，又留下大量诗文和历史地理方面的研究考略。在《破冰醒世徐继畬》一书中，作家不蔓不枝，让我们逐渐看清，在社会动荡不安之际，一个人该保持怎样的节操，以一种积极进取的姿态迎接西方挑战。这不是一位知识分子的独醒之累，独善其身有什么意义呢？他只是竭尽全力，保持开放的身心，以具体而生动的实践，召唤更多的同道中人汇聚到时代的合唱中来。

　　《破冰醒世徐继畬》不是一部简单的挖掘历史之书。作家旁征博引，简略选取传主几个关键节点，就把一代士大夫“上书北阙，拂袖南山”的饱满精神勾勒出来。当下，中华文明重新焕发出耀眼的光芒，再想想一百多年前徐继畬的所作所为，不免让人感慨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