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娟
古村
一座村庄,静静蛰伏在大山深处。枣树立在街头,黄狗蹲在墙根下。红彤彤的枣儿树上树下各一半。车子停下,人群向枣儿奔去。有的弯腰捡,有的踮脚摘,还有人干脆上一个坡站在高处,使劲一摇,“噼噼啪啪”下了一场枣子雨。
巷子蜿蜒,房屋错落,谁家门前晒了一大片谷穗,胖乎乎、金澄澄,仿若黄狗的尾巴。连枷就在谷穗上,会打的,撸起袖子拎起连枷甩几下,这情形,就像定格于脑中的一帧电影画面。
一路走,发现水泥的街道是天然的打谷场。秸秆像小山一样堆在路边,剥开豆荚,捻捻穗子,看一看黄豆、绿豆、胡麻为生命时与土地相连的形态。包着头巾的大娘坐在玉米堆里专心地扯玉米皮。
那些并非“吾儿茆”而是“院家茆”的名字,在地图上从未出现过。它们穿越世纪的沧桑,跨越广袤的山川,悠悠地传入我们的耳中,带着遥远的回响和低沉的呼唤,携着尘烟土气与父辈的气息。任谁都能听出,这是大山深处的乡音密码,质朴得让陌生人都倍感亲切。
在那久远的年代,或许正是这样看似不经意的命名,赋予了一座山意念中的轮廓,让一座村庄拥有了生命的气息和历史的意义。沟沟壑壑,梁梁岔岔,一缕烟火在时光的深处袅袅缭绕,烟火不息,生命不止。这座古老的村庄宛如古人遗落在山间的一颗璀璨珍珠,又似那难以再寻的桃花源。历史的巨掌在此似乎难以施展,时代只好将这一方古老完好地留存到今日。村庄回归到最初的模样,缥缈得让人不敢轻易确认。蓦然间,我恍然大悟,那一个个精致的石砌小院,一扇扇窄窄的木门,正是故乡和童年的模样。
福地
无人机嗡嗡飞过头顶,先我们一步去了角子崖。一条崭新的水泥路指引我们俯冲而下,去往望景亭。跋山涉水,一路颠簸,在这一刻有了近在咫尺的目的:只为那一眼。
路边,格桑花在风中摇摆,蓝天白云呼啸而来,海洋般将人整个包裹。路,浮起在群山之上,高高地与天相接。
一路向下,远山渐渐升起,一眼万里,薄雾萦绕。到达望景亭迫不及待地向下看,汾水倒映蓝天,深邃清澈,有如仙境。当然,那一眼绝不如此简单。只见汾水弯折之处,一带青山如一只巨龟向人游来,龟头低伏在水里,龟背高耸在山间,其上峰峦起伏,沧桑坚硬。当地人形象地将这一景观命名为“神龟入海”。
在修建这条路之前,或许没有人见过这令人惊叹的一幕。我们是何其幸运。千百年来,大自然以它的千山万壑将人类逼退,却未曾想到在今日,我们能够与远古对话,仅凭肉眼便能一览亿万年前的荒凉神秘。 古交,这个曾在人们印象中几乎等同于黑色煤炭的名字,从此有了全新的定义。生产乌金的地方,为何不能有绿水青山?何止是绿水青山,这里还有温泉。行至福山,我们见到了温度高达 68 摄氏度、可以直接供暖的温泉。据说这也是一次偶然的发现。人们原本只想打一口普通的吃水井,没想到打到地下 3000 米时发现了地热温泉。经过检验,这温泉不光水质优良,水中还富含硒元素。由于水里含有硒,当地种植的小米、豆类等小杂粮中也富含硒。
古交人没有辜负大自然的慷慨馈赠,完完全全将这片土地归还给了大自然。森林氧吧、康养基地,几十孔窑洞建在向阳的山坡上,温泉洗浴、理疗休养,福山堪称人间福地。
古韵
看到武家庄村口的村牌石上赫然刻着“狐家堡——狐突故里”几个大字,我激动得差点落下泪来。因为狐突是我的家乡清徐边山一带的雨神。
《交城县志》载:西周境属北唐,为狐氏戎地,后封于狐突之祖,则为狐氏食邑。春秋时期,县境属晋国,西北山区仍为狐氏封地。
再说武家庄。依据史料,它原属交城县管辖,地理位置与狐突封地吻合,古称狐家堡。后因武氏迁入,且日益兴盛,更名为武家庄。
武家庄东城门洞顶上曾镌刻有一块“狐家堡”的村名,至今村庄对面仍有名为“大狐家茆”和“小狐家茆”的两座山茆。
狐突故里,人才辈出。单说明清两朝,村里走出贡生、拔贡、秀才、举人、进士共计140多人。说武家庄为文化名村,该是实至名归。
雨后,天还未晴。武家庄细细的街巷寂静清冷。我们的队伍像是逆着时光向前,从一路繁华遁入了历史的尘烟。青砖灰石的民居小院、斑驳破败的雕花门窗、填塞了的门洞、塌陷了的房屋……繁华被时光剥蚀殆尽,在这里留下一片素朴的庄严。庄严之下,一位七旬大爷自一扇小木门里出来,他讲起村庄的历史如数家珍。
自古没有白走过的路,没有白读过的书。自然,也没有白繁华过的村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