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瑞峰
正月二十的太原,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浓郁的年味。大学室友老周趁着来太原培训的契机,特意来看我。自毕业后,我们已有5年未曾谋面。他还是戴着那副黑框眼镜,只是鬓角悄然添了几根白发。
老周在太原的这几日,都住在我家中。身为未婚人士的我,每日下班后便带着他四处闲逛。晋祠圣母殿前的盘龙柱触手冰凉,他说仿佛触摸到了太原历史的脉络;在双塔寺的台阶上,我们细数着砖缝里冒出的野草,热烈地争论着究竟是哪种野菜。不过,最让他念念不忘的,当属我家楼下的那家老面馆。“再来碗剔尖!这浇头简直绝了!”成了老周这几天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在太原的第5个夜晚,老周蹲在厨房看我煮面,冷不丁说道:“我想带点太原味道回去。”我举着漏勺,一时愣住了。如今网购如此发达,宁化府陈醋次日就能送达,六味斋酱肉发顺丰也极为快捷,就连羊杂割都有真空包装。“我想要你亲手做的特产。”他扶了扶眼镜,解释道:“我媳妇在太原上过大专,怀孕后总是念叨这里的味道。”
老周的话让我陷入了沉思,整夜辗转难眠。凌晨5点,半梦半醒间,我终于想到了!赶忙拿起枕边的手机,给菜市场相熟的摊主们发了好多条信息。随后,起床、洗漱,匆匆冲向小区旁的菜市场。
清晨6点半,菜市场的灯光昏黄。卖猪肉的老张正在磨刀,见我来了,立刻从案板下掏出一块五花肉,笑着说:“特意给你留的后臀尖,三肥七瘦,做过油肉最香了。”切好的肉片厚薄正好,在塑料袋里透着粉嫩的光泽。来到调料摊,王婶揭开酱缸上的红布,热情地招呼道:“刚到的永泉甜面酱,拿筷子蘸点尝尝?”咸香的味道在舌尖散开,我不禁想起小时候偷吃酱被奶奶逮住的趣事。称了两斤甜面酱,王婶又往我手里塞了一袋干黄酱,叮嘱道:“做炸酱,得掺点这个才够味。”
其实前一天,我就已经去阳曲买小米了。到了每次我们买米的张大爷家,他抓起一把谷子给我看,自豪地说:“这可是真正的旱地小米,今年只收了800斤。”张大爷还教我用指甲掐米粒,说道:“能留下印子的才够软糯。”临走时,他还往袋子里塞了一小袋炒米,笑着说:“尝尝看,比大超市的饼干都香。”
回到家后,我便开始准备做过油肉和炸酱。厨房里飘起油烟,老周举着手机要把我的一举一动录下来。我把泡发的木耳撕成小朵,将玉兰片切成菱形块,蒜薹切段,边做边说:“先腌肉,粉面和盐可别放多了。”我往肉片里倒生抽,老周突然喊停:“等等!一勺是多少毫升?”无奈之下,我只好翻出烘焙量杯,他则认真地记录着:“250克肉配5毫升生抽……”20分钟后,开始热油,当油锅开始冒小泡时,就将肉片滑入锅中,瞬间噼里啪啦的声响吓得老周往后退了好几步。金黄的肉片渐渐卷边,捞出来时,他凑近闻了闻,感慨道:“像我们学校后街炸串的香味。”
为了让老周能多吃几顿,我把买的5斤肉片全部过了油,等他回徐州后想吃过油肉,只需看着手机里详细的教程操作即可。
炸酱则费了更多的功夫。肥肉丁在锅里熬油时,老周举着手机问道:“猪油渣要捞出来吗?”我翻动着铲子回答:“留着更香。”看着透明的油脂慢慢渗出。酱料下锅时起了浓烟,老周被呛得泪水直流,却始终不肯离开灶台。熬到第三次加水时,他突然说:“这咕嘟声像我老家煲汤的声音。”当深褐色的酱汁变得浓稠时,厨房的窗户蒙上了一层油雾。分装时,我特意选用了酸奶盒,解释道:“冷冻室空间小,这个不占地方。”老周捏着写满备注的便利贴,笑着说:“‘吃面舀两勺,拌饭减半’,你们山西人做菜跟做实验似的。”
打包纸箱时,我用气泡膜将地道的陈醋裹了三层,给小米袋缝上防水布,在冷藏的炸酱盒上贴上“到家先冷冻”的纸条。我劝他多住一晚,他却归心似箭,坚持坐晚上的火车回家。送他去太原火车站时,纸箱在安检带上晃晃悠悠。过检票口前,他忽然转身喊道:“那炸酱要是糊锅了……”“拍照发我!我远程指挥!”我挥着手机,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海中。
回到家,厨房里还弥漫着炸酱的香气。我舀了一把新买的小米,准备煮粥。水刚烧开,米粒就在锅里欢快地跳跃起来,渐渐浮起一层金黄的油皮。热气在玻璃窗上凝结成水珠,顺着往下流淌。我站在灶台前,想起老周学做饭时手忙脚乱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砂锅里的粥咕嘟咕嘟地响着,仿佛是远方传来的温暖问候。
这一箱满载着心意的礼物,带着太原的独特味道,正穿过夜色,奔赴南方的那个城市。而厨房里的香气,会一直留在这里,等待着下一次相聚的美好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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