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 婧
近日,改编自马伯庸同名小说的电视剧《长安的荔枝》正在央视热播。在原著小说《长安的荔枝》(湖南文艺出版社)中,作者以“小”为刃,剖开历史的肌理,让我们得以窥见:一颗荔枝的清甜,蕴藏着王朝的气运脉络;一介小吏的浮沉,映照着唐代官场的明暗规则;一桩差事的颠簸,承载着历史朝代的兴衰逻辑。这种“以小见大”的叙事智慧,绝非创作视角的简单下移,而是让微观细节成为照见宏大历史的明镜,在“小物、小人、小事”的层层递进中,绽放出刺破表象的文学锋芒。
岭南枝头的荔枝,本是寻常鲜果。只因贵妃喜爱,小小的荔枝便卷入历史的漩涡,成为大唐权力倾轧和百姓苦难的象征。荔枝“一日色变,二日香变,三日味变”的物性,也悄然化作了丈量王朝的标尺——它丈量的不是山水远阔,而是民力透支的极限。当小说主人公李善德写下“需冰砖三千斤、役夫五百人、驿马二百匹”时,这些数字不再是无关痛痒的记录,而是百姓苦难的铁证。马伯庸以荔枝为切口,剥开了历史光鲜的表皮,露出内里的本质。大唐盛世的崩塌早已在小说描写荔枝的辗转中埋下伏笔,无声诉说着历史真相。
在小说中,李善德不过是一介九品小吏,在长安城中苦熬十八载,方才挣得一处栖身宅院。但正是这个毫不起眼的小人物,却因一纸荔枝转运的敕令深陷职业危机。复杂的官场如同密不透风的罗网,层层裹挟着他,但李善德始终如同一株青莲,在规则的泥沼里固执地坚守着自己的良知与初心,他与果农结谊、为承诺辗转、敢向权贵直言。马伯庸的高明之处,正是让李善德这样的小人物成为历史的解读者:他的每一次挣扎,都是底层吏员在缝隙中的艰难求生;他的每一次选择,都是坚守良知的无声抗争。
哪怕“荔枝鲜运”这一难题无计可施,李善德也偏要用“事在人为”的热血冲破“退无可退”的死局。于是,他奔赴岭南,从江陵到蓝田日夜兼程丈量水陆驿站,一头扎进荔枝林琢磨保鲜之法;他反复推演,将冰砖用量、驿马脚程化作精准数据,只为延缓荔枝腐坏的时间。在丈量与计算的循环往复中,他终于形成一套缜密可行的运送策略,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拆解为可操作的技术命题,在绝境中开辟出属于自己的生机。这不仅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技术攻坚,更是一个小人物用笨拙的坚持对抗荒诞世道的生存宣言——不为青史留名,只为坚守自己的初心,在复杂的世象中做一颗“不变质的荔枝”。
全书围绕“运送荔枝”这一事件展开铺陈,这桩看似普通的差事,实则是窥见历史的缩影。因此,安史之乱的爆发并非偶然,而是无数“一骑红尘妃子笑”背后的必然。这段历史的走向,其实就藏在对待“小事”的态度里:当荔枝转运的耗费被视作常态,当官场运作的黑暗被当作惯例,当百姓的疾苦被看作必然,大唐盛世的光鲜便如荔枝一般,看似甘甜却极易腐坏。
小说《长安的荔枝》的独特魅力,就在于它彻底打破了宏大叙事的规则,让“小”成为看见“大”的窗口。马伯庸没有堆砌王朝兴衰的宏论,却通过微观细节的层层掘进,让盛唐的繁华与苍凉、人性的脆弱与坚韧、历史的荒诞与真实,都在荔枝的鲜甜里、小吏的账本中、驿道的车辙间,显影为可触可感的历史图景。这种“以小见大”的叙事哲学,使得文学成为连接古今的桥梁,让每一位读者都能在“小”的肌理中,触摸到“大”的温度。那些被正史轻描淡写的瞬间,在文学的光影中纤毫毕现,历史也褪去了华丽的外衣,显露出真实模样。
荔影依旧映照在千年后的月光之下,也始终在提醒我们:真正的历史在泛黄的史册扉页,更在被碾碎的每一道驿道辙印里,在每一个李善德式小人物的奋斗与坚守中,在黎民百姓日复一日的艰辛与希望交织处。当“小”与“大”在文字中相遇,历史便不再是冰冷的往事,而是照进现实的真实可感,唯有正视每个“微毫”里的真实,才能真正读懂时代的“大观”。
(配图为小说《长安的荔枝》封面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