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丽云

　　孩子今年中考，被分到了太原五中青年路校区的考点。骄阳似火，送孩子进了考场后，我慢慢向北踱着步，忽地瞧见迎泽公园的东门，看看表，离考试结束还早，不如去透口气。

　　一进园子，暑气便消了大半。我慢慢走到了湖边，湖水泛着粼粼的光，像洒了一把碎银子。转过假山，忽见一片碧绿扑面而来——是荷塘。大片的荷叶挨挨挤挤，像无数碧玉盘浮在水面。6月底的荷花已开得热烈，粉白相间的花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花蕊旁还缀着几瓣青涩的苞片，羞答答地半掩着脸。

　　走近了看，荷花千姿百态。有的才展开两三片花瓣，像个刚睡醒的娃娃；有的全开了，露出嫩黄的小莲蓬；有的还是花骨朵，饱胀得似乎下一刻就要破裂。微风拂过，层层叠叠的荷叶轻轻摇曳，在这绿色的海洋里，一朵朵荷花若隐若现，翩翩起舞。阳光透过花瓣，将那些纤细的脉络照得透明，像是能看见生命在里头流动。

　　我站在荷塘前，观赏着周敦颐笔下“出淤泥而不染”的仙子。水珠在荷叶上滚动，像一颗颗晶莹的珍珠，怎么也沾不湿叶面。

　　荷塘中央，几枝早开的已经结出莲蓬，青里泛黄，像倒扣的蜂窝。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用莲子熬的粥，清甜里带着微微的苦。那时不懂，现在才明白，荷花的可贵不只在盛开时的美，更在于它把苦涩都化作了滋养。莲藕埋在泥里，默默攒着养分；莲子含着苦芯，却孕育着新的生命。

　　阳光穿过荷叶的缝隙，在水面投下斑驳的金片。鱼儿使劲晃动尾巴，搅碎了一池金光。我忽然发现，最动人的不是那些盛放的花朵，而是一枝半开的荷苞，它斜斜地探出水面，花瓣上挂着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

　　忽然刮起了几阵凉风，荷塘泛起绿浪，一片花瓣被吹至荷叶上。这景象让我心头一颤。花开有时，花落亦有期，可无论开落，荷花总是从容的。不因骄阳而狂躁，不因风雨而沮丧。我们的孩子，是否也能在人生的考场上保持这份从容？

　　看看表，离考试结束还有30分钟。我起身往回走，经过一片睡莲，圆圆的叶子贴在水面，紫红的花朵开得正艳。与荷花相比，睡莲少了几分挺拔，却多了几分慵懒。生命本就有千百种姿态，何必都长成同一个模样？

　　回到考场外，我忽然不那么焦虑了。荷花在烈日下尚能开得自在，孩子们在考场里，也自有他们的天地。

　　考试结束的铃声终于响了，过了10分钟左右，孩子们走出考场。我看到了儿子，迎上去，只问了一句：“饿了吧？”他点点头，脸上没有预想中的沮丧或狂喜，只有平静。这平淡的回应，却奇异地安抚了我紧绷的心弦。

　　回去时，我们特意绕道迎泽公园的荷塘。夕阳西下，荷叶镀上一层金边，荷花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孩子忽然说：“妈，你看，荷花在送我们呢。”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果然，几朵荷花微微颔首，像是在告别，又像是在祝福。

　　这一日的荷花，映着夕阳，确实别样地红。不是张扬的艳红，而是含着金光的绯红，温暖而厚重。正如这特殊的一天，既承载着焦虑，也孕育着希望。荷花开在淤泥里，却把芬芳留给世界；孩子们穿过考试的窄门，终将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回家的路上，孩子忽然握住我的手。少年的手掌已经比我的大，却还留着些许稚嫩的触感。我握紧他的手，像握着一枝新发的荷——不必急于盛开，因为来日方长。

　　（本文图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