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除了柳巷两侧有高楼林立,这一带多是房低街窄。但商业繁华,街上总是人流如潮,尤其是周末或节假日,游人摩肩接踵,赶庙会似的。
街,是这一带商业旺区的主动脉,街与街之间,是那一条条曲径通幽的小巷:剪子巷、帽儿巷、柴市巷、靴巷……
顾名思义,这些小巷自然是因其商业功能而得名,巷陌幽幽,透着多少当年繁华,透着多少市井亲切。
老鼠窟也是这一带的一条小巷。巷口在钟楼街,大概是因为巷小,居住拥挤而得名吧。
那时,生活在老鼠窟巷的市民可能是这些繁华闹市的主人。
每天天不亮,小巷里便热闹起来,吱吱扭扭的开门声,男人们的咳嗽声、小孩子的哭闹声此起彼伏。入夜,小巷安静下来,静得能听见邻居的打呼噜声、夫妻的低低拌嘴声。
巷窄家小,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难免有抱怨。但抱怨归抱怨,能居住在这里,抬脚就是自己的店铺,生活大抵还是平实而且充满了希望的。
这种平实,也酿就了这里的市民们那种自信、那种骄傲,这些从骨子里透出的气质,是外地人感受最明显也最为羡慕的。
比如申三货。
申三货是太原松庄人,搁现在,也是让外地人羡慕的太原本地人,但那个年代,从松庄到钟楼街,申三货就是外地人。
申三货家境贫寒,和许多村里的年轻人一样,为了讨生活,他十六七岁就给人家打短工,之后在太原一些食品店做临时季节工。每年逢正月十五元宵节或八月十五中秋节,一些铺号都愿雇他来做杂工。
申三货没文化,但为人忠厚肯干。当帮工时对师傅特别殷勤,除做些杂活外,一有空隙,就悉心学习师傅的制作工艺。师傅们看到他诚心好学,就经常传授他些制作食品的工序和技艺。
忠厚和灵巧并不矛盾,天长日久,申三货便学会了不少做食品的技术。1928年,申三货18岁。和所有企业家的励志故事一样,他迈出了创业的第一步。
申三货先后在都司街、钟楼街等地摆摊设点卖元宵。当时只是买号铺中的生元宵,一早一晚煮熟后卖熟元宵。这样,一天只能赚些薄利维持生活。
申三货不满足于这种最简单的加工了。他认识到,只有自己亲手制作,才能获得较多利润。
经过不断请教师傅,又经友人介绍到西安元宵店取经,博采众长,从选料、浸米、配馅、滚元宵都亲自动手操作。
经过多次试验,不断改进,靠着他本性中的忠厚与灵巧,申三货终于试制成了香甜可口、与众不同的元宵。
有了自己的产品,申三货每天晚上制作,白天上街叫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由于质量不断提高,销量也因此日渐增加。
人们异口同声赞美老申的元宵別具风味。从此,他的生意越来越兴旺。一人干不过来,全家一起动手。
但有一条,不管谁干,老申都得亲自一一检点。检查后,认为哪道工序或配料不合格,他都要动手返工,以达到标准为目的。
产品有了,生意好了,但申三货依旧羡慕那些有铺有面,能居住在拥挤小巷中的本地人,他渴望成为他们中的一员,这可能是所有外地打工者的心愿吧。
机会总是给有准备有抱负的勤勉人准备的。
1931年,老鼠窟巷口一家名叫“恒义诚”的肉铺生意萧条,亏累日益严重,经众伙计议拟将铺底让出。
申三货抓住了这个机会,遂将“恒义诚肉铺”三间门面接过来,更名为“恒义诚元宵店”。
从一个普通打工者,到练摊做小本生意,再到拥有了渴望已久的店铺字号,申三货坐在自己的铺面中,内心深处肯定是感慨良多吧!
申三货自从接下老鼠窟“恒义诚肉铺”的门面后,生意更趋兴隆。这时,老申不是“萝卜快了不洗泥”,而是更要精工细做,精益求精。
他一再告诫家人说:“若要富,开久铺。”意思是要想生意亨通、财源茂盛,必须要有长久的打算,也就是要坚持“质量第一,永保信誉”。
经过多年的实践,他认为晋祠江米中质量最好的莫过于花塔村所产。因此他决定和花塔村几户农民订立长期合同,按他的品种、需量,确定种植亩数。
为了解决农民播种困难,每年春耕前还预付给农户一部分垫底款,经过农民精耕细作,江米质量有了提高,既不过软,又不过硬,而是细韧软绵。
申三货对加工环节更不含糊。
夏天江米要泡三四个小时,冬天泡十二三个小时,然后再上石碾,碾出的面要过130目的细箩,这样箩出的面才能又细又白。
对于馅料的制作,也是十分讲究,特别是桂花酱和玫瑰酱的原料,桂花和玫瑰都必须是花似开非开时采回,然后一瓣一瓣掰下来,用白糖反复揉搓,再经腌制而成。
滚元宵时,簸箩在案上来回拉,反复加水,滚出的元宵终能既瓷实又软筋。
许多年来,老鼠窟元宵就是这样,以晋祠江米为粉,唯以桂花、玫瑰为最,粉要石碾,花采半开,一幅传统田园诗派制作。
而且现在依旧保持着传统风味,以销售什锦多味元宵、芝麻珍珠元宵为主,质量稳定可靠。
在老鼠窟元宵店常年都可以吃到新鲜的元宵,每年元宵节期间更是店内的生产旺季。
申三货的事业成功了。当时,虽然西有按司街的一家元宵店,东有钟楼街的两家元宵店,但“老鼠窟”元宵店顾客仍是络绎不绝。
它一家的营业额,大大超过附近三家营业额的总和。每年春、秋、冬是元宵销售旺季,早晨一开门就宾客盈门,晚上至十一二点顾客仍是川流不息。
出身贫寒,忠厚好学,讲究信义,跻身主流,成就梦想,这几乎是所有创业者的成功之路。
申三货当然也不例外。
1954年,申三货病故,其子申贵生接过衣钵。两年后,“恒义诚”实行了公私合营,成为全民所有制企业,隶属太原市饮食公司。“文革”期间曾一度改名为“红卫甜食店”。
1984年,太原市政府又恢复了“恒义诚”甜食店的老字号招牌。“恒义诚”生产的什锦桂花元宵被命名为太原十大名小吃。
1996年,“恒义诚”甜食店被贸易部授于中华老字号企业。
世事风云,九十年过去了。如今,每逢元宵节,“恒义诚”甜食店门前常常连续几天出现排长队竞相购买“老鼠窟”元宵的盛况。
虽然速冻汤圆在各大超市随处可见,但这家老字号的元宵依然生意兴隆。
久居太原或来太原走亲访友、游玩的人们,会习惯地前去“老鼠窟”品尝品尝。不只是在元宵节,“老鼠窟”元宵已经成为太原人日常生活中的一种传统美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