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笔者当农民近20年的经验,过去在晋中平川地区,在春天下种的,除高粱、玉米、谷子三大作物外,还有春小麦、大麦、荞麦、各种豆类、各种瓜类、糜子、蓖麻和山药蛋等数十种小规模种植的作物。这些作物,依其生长期长短和耐寒程度的不同,在春天的种植顺序大致是这样的:春种夏熟的春小麦和大麦,种得最早,要在惊蛰之时地还未完全解冻时就“顶凌下种”的;其后的春分到清明的一段时间里,蓖麻、山药蛋等比较耐寒、生长期长、出芽又慢的作物就陆续下种了。一到谷雨,气候稳定了,地温上来了,各种豆类、瓜类作物就都可以下种了。之后到来的立夏,是种高粱的时机,其后的小满,则是种谷子的最佳时期。如果因地里的墒情不好无法下种,过了小满,生长期长的作物就不能种了,只能种荞麦、绿豆等生长期短的小作物了。农谚“立夏茭子小满谷,到了芒种种荞麦”就是这个道理。晋中盆地太原地区的春播是从惊蛰开始,一直延续到芒种,将近三个月的时间。
说到播种,我又想到一个有趣的语言现象,那就是在农民口中,同样的下籽播种,对不同的作物有着不同的称谓:
一是种。种是作物下种最为规范的说法。在乡村,用耧车下种时叫种,耧有两条腿和三条腿两种,两条腿的耧间距宽,适合种高粱和小麦,偶尔也种玉米;三条腿的耧间距较窄,适合种谷子和糜子等。用耧车下种的作物,行距是固定的,株距则要到苗子上来锄或者薅的时候视情况而定。用耧车下种后,得在适当的时机用砘子镇压。
二是点。点种是用铁锹挖好坑,在坑里放置适量的肥料后,再把种子放在坑里掩埋,这种方式的好处一是施肥集中,二是株距行距都固定,用于小面积种玉米。点种的另外一种方式是用铁锹掀起土来,把种子放在掀起的空当里,再抽出铁锹把土覆盖上去的方法。往地畔子上种黄豆时采用这种方法。因点种的方式多用来种豆,因此农谚有“埯瓜点豆”的说法,童谣有“点点豆豆,米籴二斗”。
三是埯。埯是农家非常精细的下种方式,只用于瓜类,尤其是南瓜和西瓜。因为种南瓜和西瓜时,不是把干燥的种子直接种到土里,而是要提前对种子进行温水发泡,待种子萌发后,才往地里种,这样的种子,如果种在干土里,就会把芽子干死。所以西瓜和南瓜下种时,农民就得蹲下身子,拿专用的瓜铲,在提前上好优质肥料的预制瓜窝上,铲去上层的干土,找到湿土后,把发芽的种子款款地放在湿土上,再用瓜铲铲上湿土苫好,轻轻拍打,最后上面再覆盖少量的干土。埯瓜是一个精细活儿,也是农民对其寄予厚望的作物品种,无怪乎农谚有“庄稼翻身,埯瓜垅葱”的说法。埯在农民口中,有时也作为量词使用,种了瓜的数量,不说多少棵,而是多少埯。
四是串溜。串溜是用犁开沟后,用手抓上种子均匀地往犁沟里溜的播种方法。大面积种冬小麦和玉米多用这种方式。串溜后的地里,得用耙把犁沟扫平,以利于保墒,让种子尽快发芽。串溜这种作业,连耕带种一次完成,有利于春季遇雨后抢墒播种,同时串溜的作物土地较暄,有利于种子扎根,播幅较宽,也好进行其后的锄镑等田间管理。串溜作业时,跟在犁后面溜籽子的人要心中有数,手中有度,一亩地需要用多少籽子,就是多少。一般都由有经验的老农来担纲。
五是撒。撒播,也是一种传统的下种方法。所谓撒,就是用手抓上种子,像天女散花般往地里均匀地撒开,让种子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不规则地罗列在地面上,然后再往上面盖一层薄土,或者用耙子在地上来回搂擞,使种子和土混合起来。撒播的作物主要是稻子,稻子育秧时要先做好秧床,然后把稻种撒在秧床上。稻农把这一工序叫作“撒秧子”。另外各种蔬菜小面积育秧时也用撒播的方式。
还有,老农民把蔬菜和红薯等作物的育苗,不叫育,而叫作“务”。早春,在背风向阳的地方整一小片地,上足优质农家肥,把菜籽撒到里面,等着秧苗长壮后再移栽,就叫作“务”了一畦畦菜秧子。把往大田里栽葱秧子不叫栽葱,而叫作“垅葱”,因为栽葱时为了让葱长高长壮,垅背都较宽,在葱的成长过程中,还要往葱垅子上培三次土,以让葱白更长,产量更高。“庄稼翻身,埯瓜垅葱”嘛。
当然,我所说的这些,都是农耕时代的经验之谈,现在,有了农膜,有了温室大棚,有了现代化的气候监测条件,下种的时间,管理的手段,都与以往不太一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