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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阳店的故事

宁志荣

  小时候,最向往的地方是省城太原的向阳店,对我来说那是遥远而神秘的地方,也是我为之骄傲的所在。那时候,农村的孩子不要说去千里之外的地方,去过县城的都为数不多。刚上小学的伙伴,谁见过老虎豹子?只有我亲眼见过。记得班长很厉害,同学们都怕他,但他对我却十分友善。我去了一趟向阳店,他就和大家围着我问这问那,我绘声绘色地描述,大家听得如痴如醉,那得意劲儿无法形容。

  母亲隔上几年总要去一次,去之前与父亲商量来商量去,有时甚至发生争执。印象中有次父亲坐在炕上,母亲斜坐在炕沿,两人好像生了气。她边抽泣边对父亲说,跟上你来到农村二十多年,吃苦受累,回趟太原娘家也嫌花钱,我这辈子命真苦。父亲抽着烟一声不吭,只是偶尔叹气。生气归生气,后来母亲还是去了。其实,母亲每次去向阳店,不只是探亲那么简单,还有一项特殊的事项,我后来才知道。我爷爷从前在运城盐池经商,家里存了许多金银首饰。母亲每次回娘家都要带上一些,换钱贴补家用。

  我跟母亲去过一次向阳店。父亲骑车把我们送到县城,然后坐汽车,乘火车,颠簸十几个小时到太原。下火车后,母亲一手抱着弟弟,一手牵着我,坐公交车到了向阳店。经过几条巷子,看到对面墙上有一幅油画,再拐进一条巷子就是舅舅家。舅母很热情,马上开火做饭。那顿饭太香了,我第一次吃刀削面浇肉炸酱,而且是白面,大快朵颐。我吃完饭之后转商店,还去池塘看荷花。后来,我们还去了动物园,看到了只有小人书上才有的老虎豹子狮子,这成为我以后向小伙伴吹嘘的资本。

  1983年秋,我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母亲高兴地送我上学。这一次,坐火车与以往大不相同,一路听着人们天南海北的神聊,伴随着列车的铿锵声就到了太原。一到向阳店,母亲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对舅舅说我到太原上大学,一家人十分高兴。舅母赶忙出去买了几个菜,母亲与舅舅一家边吃边聊天,舅舅还喝了几杯酒。这一次,母亲十分健谈,那份喜悦和得意都写在脸上。两天之后,母亲带我去太原小剪子巷看大姨,她家居住在低矮的平房里。大姨是家庭妇女,姨夫是工程师,十分健谈。接着又去了二姨和四姨家。四姨家在菜园村住,有两儿一女,大表兄已经结婚,女儿高中毕业,刚从浙江探望三舅回家,三舅抗美援朝之后到了浙江工作。母亲领着我把太原的亲戚看遍后,才回到了老家。

  不经意间,多年过去了,我已经在太原安了家。有一年夏天,哥哥揽工程路过太原,他告诉我想去向阳店看看,还是小时候去过一次,以后再也没有去。我问为什么,他说那时家里穷,母亲带他要花钱买车票。于是,我与哥哥坐公交车到了向阳店,只见村口建了一座高大的拱门,上边写着三个鎏金大字:向阳店。正逢赶集,大街两旁都是商店,卖服装的、土特产的、小吃的应有尽有,人声鼎沸,熙熙攘攘。我和哥哥东看看西看看,目不暇接。两人兴冲冲来到舅舅家,却见门上挂着一把锁,有点生锈。邻居一个大娘听见动静,问我们找谁,又问是从晋南来的吧。她说以前见过母亲,我顿时黯然神伤,告诉她母亲已经过世,我们就是想过来看看。她说母亲小时候并非住在这里,而是在不远处巷口的一座院子。于是,我和哥哥只好透过门缝看,屋脊有些地方塌陷,窗棂已经断了,窗纸在风中簌簌呜咽。只有门前的槐树依然苍翠,枝干长长伸进院子生长,见证着从前这家人的生活。

  我们从巷子走出来,抬眼一看,只见一座旧式的大木门,院墙上挂着一个标志“李氏民居”。我惊喜地说:“哥,这就是姥姥家的旧址!”院门开了一条缝,我们轻轻推开门,只见院子很大,种着许多树木。走进里院,有一排北房、西房和南房,木门和窗户很精致,上有木雕图案,旁边还有石雕狮子,院子中央有一棵老枣树和石碾子。这时,突然有个老人从房里出来,我们急忙问好,说来这里看看。老人说,这是向阳店李家的旧宅邸,院子以前大多了,门口的巷子是从院子中间分开的。他还说李家以前在太原城有院子,晋祠还有百亩稻田。我感慨万分,这是母亲从前住过的院子,她在这棵枣树下生活过!而今物是人非,我和哥哥拿出手机拍照留念。

  我以前对向阳店不了解,后来才知它是明清时期的太原名镇,与阳曲县的北小店、小店区的南小店并称“三店”。谚语道:“驮不完的西八县,填不满的向阳店”,那时晋北各地的游客商贩会集于此,是当时太原的重要商品集散地。向阳店还有几座古庙,每年都有庙会。转了很久,我与哥哥离开向阳店时,肚子有点饿了,于是,就到村口一家羊汤店喝了一碗羊汤。哥哥指着羊汤,叹口气说:“母亲从前肯定也在向阳店喝过羊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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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占平 文/摄
~~~张广闻 诗/摄
~~~宁志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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