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徐有个种庄稼能手,叫吴福娃,他研制了一种新的高产玉米种子,符合国家玉米品种审定标准,适宜安徽、江苏、山西的部分地区夏播种植。我们带了一些玉米种子,准备到农科院帮助吴福娃对高产玉米种子做进一步鉴定,大约有四五个小袋。我爱人在科委上班,这是他的工作。
临行前,他有些不舒服,我不放心,执意要跟着去。下午5点钟出发,快到农科院时,下起了暴雨,霎那电闪雷鸣,雨越下越大。泥泞的道路,雨水朦胧一片,人声、车声被雨声掩盖。
我爱人满脸通红,声音嘶哑,开着车有气无力。我一摸他的额头,发烫。雨下得越来越大。我看他体力不行,就说换换位置让我来开车。“你一个新手。这么恶劣的天气,怎么能行?”他一开始不同意。我执意让他停车,换了位置,我开着车冒雨慢慢前行。
这是一条特别窄的、坑坑洼洼的山间小路,到处是小块石头,我驾着车,觉得像在水中漂荡似的。汽车方向盘好像不是由我来操作,而是沿着石头缝左来右去地向前移动。
不好,突然,我手中的方向盘痉挛了一下,汽车猛地向右拐去,接着,一声可怖的声音——轮胎爆裂了,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车停在光滑的路边。
他发烧,我们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换轮胎。能等来一辆过路车?这样的天,怎么可能?我爱人记起来路边不远有户人家,于是我发动汽车,慢慢地开到一个泥泞的路口,拐了进去。谢天谢地,窗户的灯是亮着的。我停下车,按了按喇叭。
门开了。一个小姑娘走出来,瞅着我。我摇下车窗,说车胎爆了,司机发烧,需要有人帮助换。小姑娘走回屋,不多会儿,她穿着雨衣、戴着雨帽出来了。后面跟着一位老人,大约70来岁的样子。
我们坐在车里,而那个老人和小姑娘却在暴风雨中为我们换车胎,我心中深为不安,想到一定要给他们报酬。车上有工具箱和备用胎。小女孩取出工具说:“爷爷,给你千斤顶。”老人答应着。
车身慢慢升起,接着车后是一阵叮叮当当声,摇晃和低低的话语,两人用劲操作,互相配合……车终于修好了。千斤顶收回时,车身颠簸了一下,听到后车盖合上的声音,接着看到祖孙俩站在我车窗跟前。
老人穿着雨衣,弓着腰。小女孩也就10岁左右,她抬起小脸望着我,笑嘻嘻的。老人说:“这鬼天气,车子最容易出毛病。不过现在,你的车修好了。”“太谢谢你们了!”我说,“该怎样酬答你们呢?”老人摇摇头:“不用客气。孙女说他发烧,不方便。这事碰上你,你也会这么做。不要什么酬谢。”我递出两张100元的钞票说:“太谢谢了!”老人无动于衷。
小女孩靠近车窗轻声对我说:“阿姨,我爷爷是个盲人,他看不见。”接下来的几秒钟像是凝固了,不安和羞愧噬咬着我,我的心灵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撼。一个失明的老人和一个年幼的女孩,在黑暗中摸索着,用冷冰冰、湿漉漉的手指辨别螺丝和工具,在凄风冷雨的夜里为我们换了轮胎,却不要酬谢,而我们却坐在温暖的车里。
我下车,将200元悄悄放到一个玉米口袋里说,“这是农科院鉴定的优质玉米种子,明年种上它,每亩地可年产2000多斤玉米。请您收下。”说完,我急忙驾车离去。
汽车向前慢慢行驶,我愧疚得流泪了,爱人沉默地低着头,看得出,他也很感动。
不久,雨停了,附近的苹果园飘出一丝丝清香,起伏平缓的原野与紫色的夜幕合到了一起。
我在想:心存善良的人,他们的举动像绵绵春雨般润物细无声,当我们走进他们构筑的天地,一定会发现那里美丽,清朗,无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