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空中彩虹，童年时就是令我和小伙伴们为之欢呼雀跃的节目。儿时，我住在湖北随县一个小镇——唐县镇，镇子四周田野空旷，一条河在缓缓起伏的丘陵间流过，水清澈，一年四季都在流淌。夏日，每逢下雨，无论大或小，都冲不走我们戏水的兴致。赤着脚，光着脊背，跑在沙滩上，让雨滴敲打着脸，那种感觉真好。

　　雨下着下着，会突然停下来，有时，某一个小伙伴会率先发现天空的彩虹，指着远方天空，蹦着喊叫：“快看，快看，虹！”彩虹如一座拱桥，在雨后明朗天空上尤显得婀娜多姿。我们感到新奇，想不明白，天上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这种东西，闪现一下，然后又一下子没有了。在我们家乡，“虹”念成“gàng”，第四声，在我看来，这个发音可比“hóng”念起来脆响得多。这种脆响，最能表现小孩子们看见彩虹时的快乐。

　　长大后看彩虹的机会其实并不少，不过较为难得的是与彩虹合影。很巧，我有好几次这样的幸运。一次是在新疆北部的友谊峰，一次是在黄河壶口瀑布旁，一次是在威尼斯。彩虹容易转瞬即逝，能够留下合影，确属不易。

　　最令我难忘的，当然不是站在地面上看空中的彩虹，而是坐在飞机上在空中看到了一个完整的、圆圆的彩虹。看空中彩虹，空中看彩虹，只把一个“看”字位置略为变动，但那般景象却格外不同。

　　1996年7月15日，我们一行人去大连参加《大连日报》举办的笔会。同行者有丁聪夫妇、于光远夫妇、邵燕祥等。飞机已经飞到大连机场上空，却因大雨无法降落又飞回北京。从上午一直等到下午，差不多六七个小时，难耐的等待让人沮丧、疲倦、焦虑到了极点，两位老人却毫无倦意，依然谈笑风生。终于又起飞了。

　　快到大连时，空中奇景出现了。我突然发现飞机侧面不远处浮现出一个彩虹。我说“一个彩虹”，而不说“一道彩虹”，是因为它真的是一个完整的大圆圈。大雨过后，天空格外清澈，彩虹色彩也尤为鲜亮。飞机正好处在彩虹中间，上圈与下圈，都那么清晰浓烈。

　　为何地上看彩虹总是椭圆形，如一座拱桥，空中看彩虹却是一个圆？我与坐在一旁的邵燕祥分析，大概是人的视线受地平线限制，彩虹的另一半被遮掩住了。我去过峨眉山，但我没有遇到过佛光，听说佛光实际上就是一个完整的彩虹，里面会发现自己的影子。可是，乘坐飞机在万米高空欣赏圆圆的彩虹，感受飞机一掠而过的兴奋，则是更为难得的体验。

　　空中看彩虹，是千载难逢的机缘，一种经历劳顿、疲乏、焦虑之后化苦为乐的补偿。天上景象一闪而过，它的奇幻与壮观，却以前所未有的呈现，留给人无尽回味与兴奋。一个人也许可以一次又一次站在大地上仰望空中的彩虹，却断然很难再度在空中贴近彩虹，领略一个完整彩虹的美丽。

　　遗憾的是，等我反应过来，想拿出相机拍摄时，飞机已把彩虹甩到了后面。同行的邵燕祥，也有同样的遗憾。多年前，他写过一篇文章《天上看虹》，谈到我们同行空中看到完整彩虹的经历。他遗憾地说，亲睹悬挂空中的一轮彩虹，却没带照相机而未能拍摄下来。的确，这是我们一行人的共同遗憾。

　　人的一生，诸多事，可遇而不可求。彩虹来去匆匆，变幻莫测，能够有缘相遇，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