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鼓楼街唱经楼尚未进行修缮,飞檐倾颓,斗拱将坍,楼顶蒿草丛生,在风中一副颤颤巍巍的样子。仔细端详之下,它的风骨和灵性依旧有模有样,贵气犹存。
羊杂割店初始的店面就在唱经楼之下。
太原人一直有喝羊汤的传统,一年到头不分季节。每每走过杂割店时,那口硕大无朋的铁锅永远都是沸腾的样子,白色的汤汁在锅里上下翻滚。水汽氤氲间,剃着板寸的老板手拿长勺立在灶前,脖子上搭着一条白羊肚毛巾,年轻的他威武而壮实。当伙计把盛好羊肉粉条的海碗递到手里,他一手持勺,一手持碗,舞动长勺舀汤、撇汤重复几次。随手在灶边盛满白色油脂秘料的碗中,用长勺轻巧地一点,旋即在海碗边一磕,一碗热腾腾的羊汤就递到了顾客面前。羊杂割店常年都有食客排队,老板则是一碗一碗亲力操持。
彼时的羊杂割店老板在柳巷鼓楼街一带成为邻居们口中的传奇。周遭一些好事的邻居们开始暗地里计算估摸着杂割店老板每天的收入。也有邻居开始搜寻翻腾起他的过往经历,说他少时如何顽劣,如何由奇人传授了煮羊汤的绝技。也有的猜测说杂割店的羊汤里肯定有奇特的调料,要不夜间煮肉配料的时候门关得紧紧地不让邻居们进去。
杂割店在柳巷一开就是30多年,后来又在其他城区陆续开了多家连锁店,如今已成为这个城市标志性的网红美食小吃。
沿着羊杂割店向东转弯再向北,走不了几十米,对着唐槐的路西有一间书店。上午的时候,阳光会把老槐树好看的影子洒在书店的橱窗上,让这间不大的店面多了几分静谧幽雅的色彩。
书店虽说不大,新书周转极快,先锋书籍、稀缺书籍以及各大社的上榜新书,这里大抵都能找到。老板姓靳,是个斯文读书人,说话的声音不急不缓,态度温和可亲。后来才知道老板本人就是山西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学长,更巧的是竟然是我熟悉敬重、亦师亦友的诗人李杜先生的胞弟。这间书店在柳巷开了若干年后,转到双塔西街发展,取名“尔雅”,一直以来都是太原市最具影响力的书店之一。
从柳巷北口一直往南走有不少的百年老店,双合成、六味斋、认一力、清和元等,这些老店承载了好几代太原人舌尖上、味蕾里的美好记忆。太原可以称为时尚的东西,也大多是从柳巷发端发韧的。比如婚纱摄影影楼、夜总会、酒吧,甚至各类品牌的洋快餐,不管它们后来在哪些地段找到了更合适的发展环境,最初都与柳巷有过亲密的接触。就一种时尚或新潮商品而言,如果不在柳巷露个面,报个到,让太原人认同好像很难。某些时候,与其说是对时尚或是商品的认同,还不如说是太原人对柳巷的认同。
鼓楼街向西,经过唱经楼和1919年成立的山西银行旧址,就到了南北向的食品街,与我的住所仅有一步之遥。食品街店铺林立,平日里熙熙攘攘,那些年上班时必须横穿此处。我在这个街区一住经年,后来在新千年的夏天一个细雨迷蒙的清晨,像个叛逃者一样选择了离开。
我只是从一种喧嚣躲进了另一种喧嚣。
题图:唱经楼 萧刚 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