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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书房联

马斗全

  近从《今晚报》读书版读得朱亚夫先生《耐人寻味的蒲松龄书房联》,一看题目即让人亟欲一读。因为我虽早年便喜读蒲松龄的《聊斋志异》,并且对他替书中一些人物所撰巧而多趣的重字联留有印象,但似乎未见过他为自己所撰之联,更不用说书房联了。待读下去,方知所谈并非蒲松龄的书房联,而是许多文章谈到的郭沫若盛赞蒲松龄与其《聊斋志异》联:“写鬼写妖,高人一等;刺贪刺虐,入骨三分。”

  看来,该文作者没能弄清何为“书房联”。

  书房联,或称“书斋联”,可以说是中国读书人非常喜爱的一种文学样式或曰体裁,是中华文化的一道美丽景观。有的书房联是作为门联很正规地镌刻分挂于书房门两边,或书写张贴于书房门两边;也有的是装裱悬挂于书房里,其中有的还郑重布置为中堂联。书房联多是主人为自己的书房自撰的,往往带有明志或宣示某种精神的意味。如宋代陆游晚年题其老学庵墙壁的“万卷古今消永日;一窗昏晓送流年”之联。明代左光斗题其书斋联:“风云三尺剑;花鸟一床书。”郑板桥题其书房联:“百尺高梧,撑得起一轮月色;数椽矮屋,锁不住五夜书声。”清代袁枚书房联:“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何绍基题其书斋联:“明月同行如故客;异书难得比高官。”彭元瑞书房联:“何物动人,二月杏花八月桂;有谁催我,三更灯火五更鸡。”近人刘树屏愚园新厅书房联为:“渐不为人识;时还读我书。”好的书房联,如好诗一样,乃可以传世的优秀文学作品。

  也有请别人撰写的,或文朋诗友主动为其撰写的,当然须得到书房主人的嘉许或认可。还有一种情况是,书房主人喜爱某人书房联,觉得合自己心意,能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于是挂于自家书房,自然也可以视为其书房联。例如拙联“行所当行,私情关处常省己;学而再学,公务暇时且读书”,是当年大学毕业后,有同学要我为其书房撰一副联,我因其在政府部门工作,于是为他撰了这样一联。后听说有人抄了去也用于自己的书房联。这副联便也可以说是这几人的书房联。我并没有挂于自己的书房,所以不能说是我的书房联,而只能说是我所撰书房联。总之,书房联须是为自家书房或某人书房所撰,应切合书房情形和主人读书状况,主要是心志心情心态,并且通常都会写到书或读书的。

  书房联不一定只有一副,如上文所举郑板桥、袁枚等人便曾撰有多副。笔者也曾撰书房联多副。那年单位调整住房,其时“下海”风正盛,我选在了最后面一座楼的一楼,书窗外就是围墙,为的是远离市声,以求安静。我们没有办公室,读书写作都在家里,所以安静是必须的条件。所撰书房联为:“商海声难到;书城守可坚。”后来公房出售、也是最后一次调整住房时,我没有离开最后面那座楼,而选择了一般人不愿住得更为安静且阳光充足的顶层。搬家后,所撰一联为:“处世何曾略低首;读书总在最高楼。”居然得到好些文朋诗友的谬赏。

  当然,书房联并不一定非得写到书或读书,也可以表达其人生态度与感悟。如清人林庆铨《楹联述录》所记,许紫笙自撰书房联云:“性天每向热肠露;识见都从冷眼看。”又云:“真担当不由好事袭去;大便宜都从吃亏得来。”又云:“莫作心梦间难过去的事;当为亲友中不可少之人。”分明为抒性情,所以林庆铨又说,读此数联,“可想其怀抱”。最感人的是民族英雄张煌言的书斋联:“虚怀揖当世英雄,但愿揭竿并起;努力谢中原父老,还期卷土重来。”颇显其爱国豪情和英雄气概。

  “写鬼写妖,高人一等;刺贪刺虐,入骨三分”之联,不但非蒲松龄自撰,而且蒲松龄连见也没见过,系郭沫若1962年参观蒲松龄故居时所撰并书。何况郭沫若分明题曰“蒲松龄故居”,并非为蒲松龄书房所撰,故而挂于蒲松龄故居大门两侧。故居管理人员或因系名人之联,所以又悬于蒲松龄的“聊斋”里。此是不知,古人罕有大门联同时又悬于客斋或书房者。

  显而易见,郭沫若题蒲松龄故居的这副联,可以说是盛赞蒲松龄及其《聊斋志异》联,甚至也可以勉强算作题蒲松龄“聊斋”联,而独独不能说是“蒲松龄书房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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