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深秋到初冬,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大地上的植物有的还来不及转身,比如银杏树、小杨树,叶子中的叶绿素刚刚抽离而去,剩下了纯粹的金黄色,那么纯粹,那么出尘脱俗,那么干净,没有任何想要凋落的迹象。
初冬时节,车子行走在前往孝义采风的路上。窗外的风景纷纷向后倏然掠过,所有的事物都或多或少镀上了冬天的灰色,只有银杏和小杨树的金黄色在闪闪发光,照亮了我的眼睛。
值得注意的是,银杏这种古老的树种如今越来越受到人们的喜爱,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随处都能看到它的身影。而小杨树只是在乡间随处可见,即使城市里存在,也是早年无意当中保留下来而已。不管是什么原因,初冬的大地上,这两种不同身份的树种,给我们不约而同地展现了自身的美,这种美几乎无差别地提高了我们的审美能力,打心里赞叹,它们把秋天的最后一抹色彩带进了冬天,就像一束接力的火炬,燃烧着生命的希望。
二
孝义的临水村是座千年古村落,目前正在朝着民宿的目标进行大规模的改造。古老的村庄注入了诸多现代元素。当然,也有一些古老的建筑要把古老坚持到底,向人们输送着历史深处的信息。比如五道庙、关帝庙。
五道庙处在临水村中央。其对面则有一棵千年奇树,被称为柏抱槐。从外观上看,这是一棵树,高大挺立,树顶却有柏树和槐树两种枝干。仔细端详树根,才发现柏树里面包裹着槐树,二者几乎完全长在一起。这样的树以前也见过,但是如此严丝合缝地互为包容绝无仅有,这种结构的存在本身已是奇迹。我无法对其准确称呼,叫它柏树,叫它槐树,叫它柏抱槐,都不恰当。
我站在这棵奇树旁边来回逡巡,久久地观望。柏树的树根苍老,纹理粗粝,色泽光滑,已有了包浆的感觉,而被抱的槐树也非常粗壮。可以断定它们生长在一起很久很久了,就像孪生兄弟一样。它们齐头并进,共同发展,分享着头顶的蓝天和脚下的土地。它们的这种自洽与融合似乎充满了一种寓意。千年的岁月中,它们共同见证了临水村的风云变化,团结得更紧密,这让我想到了一个热词:抱团取暖。
关帝庙前也有一棵千年古柏。外观上看是两棵树,一棵已经枯干,一棵依然长着绿枝。但是我断定二者是一棵树,根部一定是合在一起的。这棵千年古柏一定经历了无数的风风雨雨。王朝的更迭虽然与一棵树木无关,但是,树木在漫长的生长过程中,日月的朗照,风雨的洗礼,必然会留在柏树的年轮里,年轮就像存储器会记载着所经见过的一切。
柏树的身材很长很长,完全可以用伟岸来形容。它身上已经没有了树皮,光洁的表面直溜溜的,像一面坡,坡上分布着一条条相同的纹理,就像一根根爆突的经脉在流动。在我眼里,这棵树早已脱离了树的范畴,升华到神的境界。不要说已经一千年了,即使再过一千年它也会屹立不倒,时间在其身上已经消失,它成为一种象征。
三
早年在乡村生活,到了秋天,柿子树叶子凋落后,柿子像灯笼一样挂在苍虬的枝干上,红得耀眼,成为村中不可多得的风景。农人挑着筐子成群结队摘柿子,柿子摘回来后,除了一部分放在用高粱秆搭就的晾台上晾晒着,以备冬日里打牙祭,其余统统旋了柿饼。柿饼是能卖钱的,要么供销社收购,要么在集市上销售,总之,柿子是有经济价值的。
前些年,柿子一下子不值钱了,柿子红得要从树上掉落了,农人也懒得去摘,顶多摘极少的供自己尝个鲜,这就好过了孤寂地在空中飞来飞去的鸟们。
柿子树是山里犄角旮旯的长物,想不到孝义这样的平川地带也有,多少改变了我的认知。
刚好碰上雨天。初冬的雨不大,雾却不小,朦朦胧胧的感觉,一树的柿子,没有了应有的红彤彤,好在它用繁密弥补了我们视觉的缺憾。灰蒙蒙的雨天里,构成了无法无视的亮丽景象。先是看到一棵、两棵,后来,出现了一园子的柿子树,顿生应接不暇的惊喜,有种重回秋天的感觉。这一园子的柿子树仿佛一直在等候我们的到来。
站在柿子树下,望着树上的喜鹊窝抑或老鹳窝,就在想,这些鸟真是聪明至极,守着一树通红的柿子,一冬天都会像过年一样快乐。每当把长长的喙插入柿子温软的果肉里吮吸时,那种甜到心尖尖的美妙感觉,人类想起来都会直流口水,想必鸟们也会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