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是一个临街小门,门口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有计算器、收据本。我站在门口往里望,一条黑暗的窄过道,走进去,来到一个堆满废品的小院。院里没人,我听到另一扇朝南开的小门里有小孩玩闹的声音,循声而入,堆满废品的小院映入眼帘。小孩在院子东头玩耍,没注意我的到来。我便随手翻了翻篷布盖着的废品,果然都是旧书本。
这时,一位老太牵着个小女孩过来。我说,找点旧书。老太说,都在这,自己翻吧。她的面部平静,没有多余的表情。
没想到老板这么好说话,我赶紧回身翻找起来。面对这么一座书山,我竟然不知道从何下手。
绕着书山走了一遭,决定在不破坏“山体”结构的前提下,先溜边找,再翻开篷布,把能看见的找一遍。找的过程中尽量不发出太大动静,以防引起老板注意,临时变卦。
在找到几本还算完整的旧书和一箱全新的未开封的《佛历》时,突然有个农民工模样的人出现在我身后。他的神情有些异样,指着一旁整齐放着的书,问,这是你找的书?我说,是的,你也找书?我内心有些慌乱,急忙把刚扯出来的半箱新书挪到自己脚下。我想他肯定是附近的农民工,来找几本闲书看看,于是问他,你是自己看?他在书堆随意翻了翻,笑着说,我是找书拿去卖。原来是书贩子,我们加了微信,他说有需要的或有旧书可以联系。
他走后,我又翻了一会儿,可不知为何,一下子没了心劲。把两箱新书搬出来,又捡了两瓶“一得阁”的墨汁,一卷宣纸,一摞信件后便找老板结账。老板的价格不算便宜,我犹豫再三,还是把两箱新书也一起买上,一共81斤。
把三箱旧书搬回小院已是中午,我就把它们卸在院里,让太阳晒晒。吃过饭后,我就开始把这些书一一摆在院里。
“一得阁”的墨汁不知怎么样,就先放着,等以后写毛笔字用。有几本营销和绘画方面的旧书,也搁在一边。翻到这一沓信件时,我想着先按日期排好,可还是没忍住拆了一封看。
这些信件大概写于1989年到1990年间,收信人是一名女士。我先是粗略地读了一封,是一位男士的来信,字迹潦草,不过信件内容热情饱满。从信件内容大概得知,是该女士的追求者,只不过那个年代比较含蓄,一大篇文字里没有一句露骨的话,但字里行间又渗透着对这位女士的爱慕。这引起了我继续读下去的兴趣,再打开一封,也是一个男同学的来信,该同学一再强调是同学关系,信件大意是纠正了女同学对他自信的评价,通过讲述自己的求学经历,来印证自己其实是自卑的性格,只是在用知识来武装自己。接下来的信件,都是来自南京某学院一名耿姓男子。通过信件内容,可猜想他们也许是由某个亲戚嫂子介绍相识,男子在读书,女子在太原上班。信件来往频繁,关系也渐渐靠近,直到女士在信中主动表达了爱意。
读罢这些信件,天暗了下来,一阵阵凉风吹过,我的内心却热情似火。也可以说是被那个年代的人用文字交流的这种方式所感染。他们含蓄,可他们更懂得热情,他们把自己的感情真正寄托于文字,一笔一画写满真诚。正如那句诗所写,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能够爱一个人。
我把信件小心翼翼塞回属于它们的信封,像是把一对遥远的情侣送回了他们的年代。做完这些,我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那些被我从废品站解救回来的书籍中,哪一个字的背后不都藏着一颗热情似火的心?可为何它们的归宿竟然如此落魄?
如今,我还会去废品站搜寻那些被遗弃的旧书,每当我从破铜烂铁中寻出一本,我的内心都会不由得激动,像是在地震后的废墟中解救出一个虚弱的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