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帮母亲洗漱完闲聊,我无意中提到了放在墙旮旯里的小板凳。母亲记得清楚:“那是我1939年嫁过来,第二年向村里木匠羊儿买的,花了两毛钱。”随即又补充说:“那时候做破半子、划肚子、捋皮皮的活,哪天都离不了这板凳。”
母亲说的都是编苇席的活计。直到上世纪70年代末,村里还有大片的苇地,编苇席的活计,也就从上辈手中一直传了下来。我与几个妹妹,还有我的老伴,也都参与过,对这些活计再熟悉不过。破半子是用镰刀头把粗苇子劈成两半。划肚子,是指用特制“划划”给苇子顺长划道缝。至于捋皮皮,则是在将破好、划好的苇子淋水后用碌碡碾成“皮皮”,再用专用工具捋掉表皮。这三种活计,都需坐着操作,小板凳便成了必用之物。因而,这个小板凳不只是母亲用过,当年全家人都用过。
我也记得,小时候常坐在这板凳上,趴在炕沿写作业、画画。冬天天快黑时,我会从门外抱一捆高粱秆或玉米秆回屋,坐在板凳上烧炕。等灶膛里的柴火燃旺,就趁空伸着手在墙上比画,看炕火映出的手影,满是孩子气的欢喜。
这板凳虽说用处不少,却不是什么贵重家具。因而,也没必要去刻意留着当纪念。可这些年,日子越过越好,家里的家具换了一茬又一茬:从最早的大柜、板柜、皮箱、团桌,到后来的躺箱、平柜、木床,再到组合柜、写字台、沙发;城中村改造时,旧家具连同年迈的农具一起被清走,连我上世纪70年代在生产队当木匠时亲手做的几件家具,也没能留下。家里早就有了好看又好用的塑料小凳,可这只木凳,偏偏在母亲的护持下,跟着我们搬了四次家都没被丢,成了家里保存最久的物件。
从1940年到如今,这板凳已陪我们家走过85个年头。往后空闲时,我想把它的来历和过往也讲给儿孙们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