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各厂矿的宣传队,都没有正式编制,是业余的。有宣传任务,就集中一段时间练习、演出。任务完成,各回各厂。我在太钢定的工种,先是铸工,后改为木样工,就是为铸件做木样模型。王绍曾是我的木工师傅。我这个徒弟不争气,做了几年木工,打个立柜是“稍息”的。在宣传队,我还跟他学过一段时间大提琴。王绍曾的大提琴够得上专业水准,名师出高徒,他教的徒弟有一个后来成为省歌舞剧院的首席大提琴手。我的大提琴水平,即便在乐队勉强叩陪末席,也是个滥竽充数。
王绍曾无论是在厂里还是在宣传队,都是我名副其实的师傅。
我与王绍曾的第一次合作,是在1975年。我写了组歌《红色风暴颂》,我的词是当年流行语,但王绍曾谱的曲却气势磅礴。
那时候我还没有成家,与父母住在一起。王绍曾拿到词后,说不准什么时候,有时候已经夜深人静,有时候是凌晨天还没亮,只要他灵感泉涌,突然冒出一段旋律,就会敲我的窗户,让我听听,合不合词的情调情绪。
王绍曾几乎每次都是旁若无人忘乎一切地唱,情感非常投入,唱着唱着,猛然还会戛然而止,说,好像还是这样好,说着又换一种唱法。那年,王绍曾也就刚刚三十出头,唱时,我能看到他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我一向认为,支撑艺术创作的是一个人的激情,一个没有激情的人,即使误入此门,终究也是一盆温吞水的平庸之辈。
《红色风暴颂》参加了全省文艺汇演,经过层层选拔,最终在湖滨会堂演出。
1979年,由于文艺方面的专长,我与王绍曾双双调进南宫,我编《工人文艺》,他组织群众文化活动。
1984年,我们合作写出女声独唱《问月亮》,由刚刚在全省青年歌手大赛中得奖的安润梅演唱。北京、天津的专家来太原选原创作品,看了几台晚会都觉得不理想,最后23人在南宫开了个座谈会,选中了《问月亮》,首刊《天津歌声》,还同期发了一篇评论。《天津歌声》刊登后,《山西歌声》转载,后来,获山西首届文学艺术基金奖。王绍曾说,作曲的人没有作词的人配合,就像瘸了一条腿。说着,他还风趣地扮演着瘸腿人一拐一拐地走了几步。
1984年,王绍曾组织了“山西省首届锣鼓大赛”,那时候,锣鼓还不像后来那么普及兴盛,每逢婚庆开业剪彩,都会请一支锣鼓队助兴。王绍曾进工厂下地市到部队,在全国多个地方训练出不下一百支锣鼓队。他训练出的锣鼓队曾获第五届、第六届锣鼓赛的金奖。王绍曾根据自己训练锣鼓队的经验,各种锣鼓点的打法,以及各地域的锣鼓风格,汇编成一本锣鼓专著。此后几十年,他始终坚持对太原锣鼓艺术的挖掘整理、传承创新。创作的鼓乐作品《木偶锣鼓》《边关鼓韵》,曾获第六届、第七届中国民间艺术节金奖——“山花奖”。在我“泰式炮司吧”的舞台上,六个女锣鼓手,表演了《老鼠偷油》,粗犷的鼓点竟然能打出变幻的旋律,真正让我大开眼界长了见识。
1989年, 我离开了南宫调到省作家协会,王绍曾仍在南宫组织各种群众文化活动。经历了大家唱、歌咏比赛、男女混声大合唱各个历史阶段,培养指挥过六七十个合唱队。王绍曾说,我不是大学教授,我就是个小学老师,但我从基础抓起,从一开始把你引上路,教得就很正规。搞音乐的人都知道,“跟对人,走对路”很重要,否则煮成夹生饭,还不如从一张白纸开始。
1999年,王绍曾到了退休年龄,然而他退而不休,2007年组建起“太原市老醯民俗管弦乐团”,任作曲、指挥。为乐团题词“老醯手足情,爱乐黄土风”,作为乐团的发展宗旨。乐团坚持走自编自排具有鲜明地方特色的道路。王绍曾为乐团谱写了《牛郎织女》《老醯》《沁源春》《卖高底》《乡音波尔卡》等以山西民歌改编的民俗管弦乐曲。
2013年,他创建了山西黄河交响乐团。
但是,要搞一支交响乐团谈何容易。王绍曾说,搞团队要人缘好,要有奉献精神,要肯付出。好乐队是好指挥训练出来的。黄河交响乐团的副团长席虎文说:“黄河交响乐团成立将近八年了,队伍越来越壮大,从双管编制扩充到四管编制。六七十号人,也只有王绍曾的气场能镇得住。”
王绍曾的辛勤付出终得回报。2011年,王绍曾因在民间艺术挖掘及群众文化普及上作出的突出贡献,民间艺术国际组织(IOV)授予其“2011民间艺术保护荣誉奖”,并入载《中国文化名人录》。王绍曾在介绍他的栏目里说了一句颇具哲学意味的“格言”:“一个组织者,应该有帅的素质,将的魄力,兵的意识。”意思是,帅是统领全局的,要高瞻远瞩,有眼光,有超前意识;将是搞指挥的,要有协调能力,要充分发挥每个人的强项,形成一个最佳组合;兵则是扛枪打仗站岗放哨的。
宣传队、锣鼓队、管弦乐团、交响乐团,于王绍曾而言,是一个人的岁月印记,又何尝不是这座城市变化的一种折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