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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碗刀削面

桑 莲
  山西人离不开面,三餐四季,总有吃不够的手艺、吃不腻的风味。我最喜欢离家不远的一个刀削面馆。馆子虽小,生意却好,每天中午饭点,门口必排起长龙,歪歪扭扭的队伍像一根富有弹性的面条,急等着“下锅”去。静待食客的“大锅”,也就是那一方小店,装潢老旧,菜品单一,但若一脚踏进去,便很少有人不被吸引。

  透明厨房隔着玻璃可见一位结实的汉子,站在一口大锅前,左臂上躺着一条厚实的面团,右手里捏着一把小铲状的削面刀。

  汉子的右手背在身后,刀锋向下掩藏锋芒,仿佛不敢惊动左臂上的“羔羊”。“羔羊”呼呼大睡,浑然不觉危险将至,只是有些好奇,那越来越响的梦中声音从何而来——“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信号一出,梦外等待已久的“武林大师”便施展起刀法,削面有力,速度很快,但富有节奏,入刀的角度始终不变,快狠准地切入,刀面从不粘连,面团来不及清醒便被分裂,“扑通扑通”地跳进锅去。行云流水的削面刀法配合面条前赴后继的跳水表演,玻璃外的食客们,总是能在吃面之前就大饱眼福。

  眼看着面条下锅,已有按捺不住的人早早起身,观察起过会儿要吃的浇头来。山西面食注重面本身的做法和口感,面馆里一般不会主动调味,一碗刚出锅的热气腾腾的面条端来,剩下的,完全取决于食客本人的设计和搭配。

  店内一面窄墙前是调料区:盐、醋、芝麻、香油、炸过的小葱、新鲜的香菜和黄瓜丝放置在一个托盘中。旁边四个大格里则盛满浇头,分别是炒西红柿酱、卤肉酱、土豆丝和大烩菜,这是山西地道面馆里的经典搭配。西红柿酱并非传统西红柿炒鸡蛋的偏甜风味,而是较为鲜咸,通过先炒后焖的方法炼出西红柿本身的原汁原味;卤肉酱则非常浓郁,细碎的肉丁酱打底加入爆炒后的长条肉丝,一口下去汁香肉厚;配面的土豆丝一般都相对较短、较粗,不似平时的清炒或酸辣,而是加入更多调味和油,做出金黄喷香的效果;大烩菜是家家户户的日常菜,要做出独特风味可不容易。

  这家小馆的烩菜一绝,重点便在其加入了大量南瓜,优质的南瓜熬到绵软,与白菜、豆角、冬瓜、海带、油豆腐等食材烩在一起,调味后继续焖,直至所有食材软烂,便是一锅配面的黄金伴侣。

  食客们可以先加调味料,再浇自己喜欢的配菜,咸淡自己把握,浇头无限续拿,宗旨只有一个:不点菜一碗面,吃饱且吃好。

  经过了欣赏、等待和自主调味,面条终于入口。一尝便知,玻璃窗内师傅的削面手艺真是炉火纯青。虽是刀削面,但面条却没有明显的切痕,粗细合适,比拉面更有棱角,比切面更加立体,匀称得就像健美男子的身材,结实紧致,让人爱不释手。那面吸起来也是圆溜爽滑,口感极佳。

  吃一大口,让筋道灵活的面条和稠密浓香的酱汁,与舌头、牙齿来个混打,待它们打累了,便能坐收渔翁之利,将面条酱汁统统咽到肚子里去。若那肚中仓库终被填满,再喝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面汤,打两三个饱嗝,潇洒付账,便可仰天大笑出门去了。

  我从小吃面,越吃越爱吃,越吃越觉得有味,不仅是那直击味蕾的美味,还有浩浩人生般的五味。

  我的家乡,面粉被制成多样食品。有的面筋道,像倔强坚毅的大丈夫;有的面绵软,像温柔可亲的小女子;有的面粗圆,就像那肥嘟嘟的胖子。有的面是拉的,有的面是切的;有的面是揪的,有的面是搓的;有的面蒸,有的面煮;有的面浇汁好吃,有的面干吃美味;有的面泡汤吃,有的面炒炒才更具风味。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种味道的面;有多少种滋味的面,就有多少种千姿百态的人生。     真想回家再吸溜一通那顶好吃的刀削面,这一次,又是不一样的味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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