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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与生活

张乐鹏
  最早听说三叶草,是狄金森的诗:“去造一个草原,需要一株三叶草和一只蜜蜂。”原以为三叶草是诗人造的词儿,不是有个“九叶诗派”吗?便以为三叶、九叶都是诗人想象世界里的草,长在纸上而已。真正认识三叶草是几年前的事,一次和孩子去柳园散步,她指着翠绿草坪里的一株小草说:“爸爸,你看,这是三叶草。”令我没想到的是,三叶草就长在路旁,看起来普普通通、简简单单,如果不是孩子告知,我与三叶草真乃相见不相识。

  柳园是一个小园子,园里有个小湖泊,湖边有个小码头,两口子承包了十来条褪色的小游船,因疫情影响,生意萧条。每次从码头路过总会想起一句诗:“太阳使小小的码头成为宠儿。”我是教书出身,习惯琢磨文句修辞,这种“A使B成为C”的句式,究竟算比喻还是拟人呢?不确定,可诗句偏偏耐人寻味。

  还有小码头上简易房前那棵蓊蓊郁郁、开满火红石榴花的石榴树,埃里蒂斯写过《疯狂的石榴树》,平时路过,却看不出石榴树哪儿疯狂了。

  柳园为柳宗元而建,柳宗元祖籍永济,自号柳河东,道出他对故园的一往情深,但柳宗元终生没有踏足河东。柳家是官宦人家,柳宗元的宅院和祖坟在长安万年,他被放逐到湖南永州时,在书信里时常和亲友诉说他的忧愁和牵挂,并委托人看护,也是过日子的人。他于柳州病殁,次年归葬祖坟。这座柳园算是河东先生魂归故里之诗意栖居的场所,园子里有许多柳树和柳诗的刻石,足见故乡人对游子的爱戴和期待。有研究者把柳宗元和屈原、贾谊列为“湖湘文化”的开创者,他们都遭遇了贬谪而仕途失意,又都在逆境中自强不息写出传世之作。

  在柳宗元身后1200余年的今天,能清楚地观察他的身世变化:仕途道消,文学道长,一幅此消彼长的命运太极图。柳宗元被贬永州,仍志在立功,而非为文。在给友人的书信里说:“文章,士之末也。”但又恰是文学建树把他托举到空前的高度——唐宋八大家。这个现象令人感叹,“扶持自是神明力”,自己最好有一手,有之不必然,无之必不然。

  十几年前教过一个学生,学生家长和我是同事,大学中文系毕业,科班出身,教学水平很高,后来提拔至副校长。调离学校后很少再见面。去年夏天翻书看到《渌水曲》头一句“渌水明秋月”,眼前感觉一亮,敢情父女俩的名字都嵌在李白的诗句里,多美的亲子标记,破译这个密码纯属无意,我要替他们保密。

  前几年租住在凤城路的学区房里,底商门面开了一家网红泡馍店,从早到晚食客不断,店家排出的油烟要顺烟道上33楼然后排入空中,烟道连通楼层各户,油烟一路流窜,先钻进住户的厨房,再散入客厅卧室。笔者闻不了羊膻,却天天呼吸熏人的膻腥,每每想起一句诗:“我的邻居在早饭的油烟里咳嗽,他用力地咳着,使我更加郁闷。”在具体的环境里,就有了代入式的新解:不是邻居咳嗽,是诗人。郁闷是困境的通感,无法排解,不能迁怒,只能拿诗句换立场消解现实,戏称为黑色幽默。

  还记得头一次听《野蜂飞舞》时的反应,大群野蜂飞动时发出的熟悉的嗡嗡声,然后渐渐听出嗡嗡声包裹着的雄壮的旋律,很佩服作曲家,能从嘈杂的你追我赶的嗡嗡声中抓住属于音乐的节奏和旋律,能谱写出沸腾的劳动场景,能传达出天地转、光阴迫、只争朝夕的生活哲理。“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失聪的贝多芬能听到命运敲门,失明的荷马目睹了特洛伊战争。莫非这位作曲家是装聋作哑激活了天赋、混进了众声合唱的蜂群?诗意也会降维打击来打动人,这比说醍醐灌顶听起来新鲜。

  老话说“道不远人”,诗也不远人,只不过我们吸入的诗意不全是仙气儿,还混有飞尘花粉油烟和汽车尾气……曼德尔施塔姆说:“只有真实性才能促生另一个真实性。”写诗要生活,读诗也要,像双手交握使出的力气,它是没做功,但也很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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