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学习成绩不错,记得小学老师总说我将来一定是班里最有出息的学生。类似的话,老师也跟父亲说过。现在想来,不过是老师对学生的鼓励,未必真觉得我会有出息。不过是因为我太过贪玩,老师用这样的方法激励我。但父亲一向把老师的话当作至理名言,他觉得老师识人无数,眼光一定错不了。那时父亲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你将来要能像你表叔那样就好了!”
我的表叔是家族中最有出息的一个,恢复高考后考上了大学,后来在北京工作,职位不断上升,混出了一片天地。再后来他开始经商,积累了不少财富。老家的亲戚有什么事,都去找他。无论谁去,必定不会空手而归,即使想办的事没有办成,表叔也会塞大把的钱给他。表叔的口碑因此极好,我们都以他为荣。亲戚们都说我的机灵劲儿跟表叔当年非常像,大家都把表叔当成我的榜样,父亲尤其期待。
为了让我明确奋斗目标,在我上初二那年,父亲带着我去表叔家取经。那时候农村没啥可带的,父亲准备了一些土特产,其中包括一箱鸡蛋。我们父子俩带着鸡蛋辗转坐火车到表叔家的时候,鸡蛋硬是一个都没碰破。表叔气度非凡的样子,让我仰望。他与父亲交谈一番之后,开始跟我说将来的出路、如何努力等。我眼睛都不敢眨,使劲儿听着,决心将来真的成为他那样的人,不为别的,就为活成父亲期待的样子。
第一年高考,我落榜了。父亲表面上没说什么,但我看到他落寞的眼神,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儿。第二年复读,我拼尽全力,终于考上大学。父亲觉得我离表叔近了一些,他的兴奋溢于言表。大学阶段,父亲总是督促我跟表叔写信,希望我得到他的“真传”。
毕业后,我权衡自己的专业,决定回到家乡的小城发展,父亲很是有些怒其不争。不过那时候我的思想已经渐渐成熟,明白了没有谁的人生可以复制,表叔的成功只是适合他。况且在跟表叔通信的过程中,他也说过,没有必要沿着他的人生轨迹来规划未来,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个体,成功也没有一定标准,事业辉煌是成功,事业平淡家庭幸福未必就不是成功,忠实自己的内心选择才最重要。
工作之后,我在家乡的小城扎下根来。父亲不再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只是偶尔说起表叔来就要感叹一番,说我没有那样的志向和毅力。我知道,想要做出一番令人瞩目的成绩,需要多方面的因素,除了志向和毅力,人生的际遇也很重要。这么多年我有种感觉,总是离某种机缘一步之遥,然后就错过了。后来我索性随遇而安,不再有太多奢望。我的工作平平淡淡,没有什么耀眼的成绩,也没有出现过大的失误。但我的家庭幸福,活成了岁月静好的模样。
多年后的今天,我已经走过了半生岁月,人生已经基本定型,父亲也已经老了。有一次,我跟父亲谈起自己走过的路,想到没有活成他期待的样子,心中忽然有些惭愧。让我没想到的是,父亲却说:“你的日子过得很好呢,我非常满意!”
天下的儿女,很多都没有活成父母期待的样子。不过无论我们活成什么样,他们都对我们毫无怨言,会完全接纳和包容我们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