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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的美妙在于“取景”

  鲁 敏

  有时候觉得,写小说就是往墙上钉钉子,然后再往钉子上挂包袱。钉子当然只是个比方,约摸就是通常所说的主题。主题其实是恒定的,一代又一代作家前赴后继,在写这些千古而倏忽的事情。我们所看到的长篇、中篇、短篇小说,是挂在这些钉子上的包袱。

  大部分时间,读者的注意力总是在包袱上,这是必然的。决定一部作品是否成立、是大是小、是钢铁是棉花,不在钉子,再老的主题都能有当下的个体化的解读。说过的话,可以再说一遍、再听一遍,不同的语言振动着不同年份的空气,以及空气中的灰尘,这话,已然不同了。问题是,如何“已然不同”了?

  这就要打另一个比方了。我曾经去看一个摄影展,同样的背景与题材,更吸引我们的总是些日常与细节,是街道上走路的人、正在准备晚餐的母亲,是窗户与帘子后的目光。有人感叹摄影器材好,也有人认为要亲临现场、要躬逢盛世、要贴近对象。更关键的是,如何取景、如何构图,该留下什么,又该不要什么。

  说到“取景”。写作者在这个问题上是一样的,面对同样的复杂世情,同样平淡的市井日月,决定写作者的高下,不在于装备上最先进的镜头,不在于气喘吁吁地跟现实赛跑,最起码不仅仅是这样。文学之魅的奥秘同样在于“取景”。这个“取景器”是你所独有的,不同于别人的眼睛,也不同于先进的放大器,并且要胜出新闻、社论、电视剧或微博、微信,它核心部分所认领所介入的,正是肉眼所不及的、工具所不及的非物质部分。我相信每一位写作者都持有一个秘密的“取景器”在虚构或非虚构,在对世界进行剥离与萃取,这一“取景器”的层次、远近、构图、核心焦点、曝光参照、光圈系数,正是一个作家的眼光与气象所在,并最终生成和决定了他编织出的那只包袱将以什么样的结构、比例、内容、质地,悬挂到那些完全公开的、几乎是透明的钉子上。

  这大致就是通常所说的怎么写的问题。我们可以注意到,流行写作与畅销书同样在写成长、爱情、人性、冒险等,可作者所挂上去的是过分漂亮、讨人喜欢的包袱,像怒放的花朵,开过一个热闹的季节,或也就随风而去了。另一些作家,在同样的钉子上挂上去的包袱绝不魅人,不那么戏剧性,甚至都没有那么巨大,可是怪了,它们就是可以长久地占据在那面墙上,像生了根、安了家。

  一部分作家可能会在这里犹豫不决,或者干脆另起炉灶,他觉得应当聪明一些,同一个钉子上,已经有了太好的包袱,应当回避可能的风险与徒劳。但另一些作家不在意,偏要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钉子上去作为。他在影响的焦虑中诞生出一种信心,相信他的包袱里会包藏着对同一个世界的另一种理解,或者,干脆就是另一个世界。

  当然,钉子、取景器、包袱,本都是不必多虑的事。真正高明的作家可能都不会让你看到钉子,甚至也看不到包袱。你所见到的好像就是两三个人物、四五段回忆,还有若干的晨昏,随意而辽阔地搭配在那里,这是没有了边界线与疙瘩结的包袱,是已经融入了白墙、融入了视线、融入了世界本身的存在。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写出最后一种小说,这种处理掉钉子、也淡化掉包袱的小说。我知道我曾经为寻找与众不同的钉子而耿耿于怀,也曾经在意包袱的大小与轻重而拼命往里面塞东西。又有一阵子,试图藐视和隐藏最初的那枚让我注目的钉子……我怀疑我会一直惦记着这些事情,一直处于惶然取舍与自我斗争的阶段。当然,这都是需要的过程,而过程,总是大大美妙于终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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