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时节,我们走太行,出井陉,往阳泉,到平定县探访娘子关。
娘子关被一方巨石托举于百米之上的山腰,看上去峭险峻拔,威仪堂堂,加之横空于危崖上方,更显巍峨。沿着青黛山石铺砌的车马道,走近门楼,复檐下那方“天下第九关”的金字匾额,煞是惹眼。
不错。娘子关,是屏障,是卡口,是门户。它撑起了宏大的场面:一边是表里山河的三晋大地,一边是苍茫无垠的华北平原。
万里长城十三关,无一例外带有雄性色彩,山海关、嘉峪关、雁门关、阳关……而娘子关,却令人沉吟。这个原名“苇泽关”的关口,为战国时期中山国所建。后来,因唐高祖李渊之女、李世民的姐姐平阳公主统领娘子军在此设防,后人便更名“娘子关”。细思这“娘子关”的得名,好似赋予了这风骨太行几许飒爽与柔情。
进门洞,登宿将楼,去拜谒隋大业年间率数万军人驻守关口的平阳公主。历来女子从戎,是一种传奇与悲壮。在传说与史册里,我们总能遇见这样的女杰,她们本该衣香鬓影、相夫教子,却被推向战场,马奔箭走、铁血豪情。想那遥远的年代,李家娘子军操练的呐喊声、大唐兵车的辚辚声、宿营地上兵士和着血色晚霞的歌吟声……一定于此地声声回响,势震木叶,响遏行云。
如今,宿将楼下,唯水声脉脉,古树森森。
出宿将楼,沿近70度角的青砖台阶攀上长城。依着垛口四望,视野里正是萧萧草木,万山黄透;正北山顶处,几株金红幽立,一片绚丽。
当年,平阳公主可曾在此俯瞰关下的苍茫烟火?那一刻,雄挺的河山美景,是否拨动过她的心弦?假如她穿越千年,看这远山城堡被晨曦轻抚,老街长河被晚霞笼罩,她也会由衷地祈望岁月静好、烽火平息吧?
娘子关是正太铁路入山西后的第一站。关外,是辽阔而平坦的平原;关内,是“两山加一川”的沟壑纵横。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战略地位,使娘子关成为古今战争的焦点。明末,李自成起义军攻占娘子关出井陉直取北京;晚清,八国联军侵华,一场最激烈的战斗就发生在娘子关一线;抗日战争,百团大战,娘子关成为重要战场……一番番铁骑声碎,号角声烈;一次次硝烟弥漫,血溅山河。而今,俱往矣。
如今娘子关城下,一河、一铁路、一公路,经小镇穿越而过。铁路线上,货车车厢来来去去;公路上,大车小辆川流不息。一边是千秋老城堡,一边是现代的喧嚣,互不搭界的两个时空,汇合于娘子关下,令你瞬时穿越古今,一时间恍兮惚兮。历史远去,人世变迁,屡破屡建的老城楼,却抗衡着沧海桑田,活化石般屹立到今天。战争的悲怆,文明代代相承的筚路蓝缕,于娘子关上一一回想,荡气回肠。
这雄关隘口,一城一堡、一砖一瓦、一墙一垛,无不蕴藏着我们这个民族的根底,延续着民族难以消磨的基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