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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州版空城计

  孙 琨

  罗贯中在《三国演义》中对诸葛亮智慧的描写,在空城计一章达到了高峰。

  在唐朝末期,并州城也上演了一出“空城计”。不过,这次的空城计不是为掩饰空虚,骗过对方,而是反其道而行之,是在有着绝对实力优势下,明确告诉对方,我不在乎你。设计这个场景的是唐文宗时期任北都留守兼太原尹、河东节度使李载义。

  李载义,字方谷,是常山愍王李承乾的后代。李承乾是唐太宗李世民嫡长子,母为文德皇后长孙氏,早年被册立为皇太子,后试图暗杀魏王李泰,图谋不轨,事情败露,废为庶民。李载义是血统纯正的皇家后代。唐末属于皇家远支宗室。《旧唐书》载:“代以武力称,继为幽州属郡守。”祖上世代以武力著称,相继任幽州辖区内的郡守。

  李载义少年丧父,他有勇力,善使强弓及与人角力。从军以战功一步步升任卢龙节度使。唐文宗太和七年(833)六月,任为北都留守兼太原尹、河东节度使。河东节度使治太原府,统辖天兵军、大同军、横野军、岢岚军、云中守捉及忻州(定襄郡,今山西忻州)、代州(雁门郡,今山西代县)、岚州(楼烦郡,今山西岚县北)三州郡兵,管兵5万5千人。 

  唐代的河东地区,指黄河“几”字形河曲处北向南流向主河道以东、太行山以西地区,包括今天山西省中部、北部大部,及陕西、宁夏、内蒙古各一部。这一地区的中心城市是太原,古称并州。唐高祖李渊起兵于太原,武则天将太原定为北都,地位仅次于长安、洛阳。

  河东地区的地理形胜在《读史方舆纪要》中形容河东为“襟带河、汾,翼蔽关、洛,推为雄胜”。河东地区北有长城天险,足以防御北方游牧民族;南有黄河为屏障,可抵挡中原军队向北进犯;东有太行山,可限制河北强敌西征;西有戈壁大漠,可隔断西北游牧民族的威胁。太原这座北方重镇易守难攻。唐朝在此屯驻重兵戍守。因为邻近游牧民族,这里有不少游牧民族与汉族共同生活居住。

  李载义在这种背景下来到并州,所作所为见《资治通鉴》中唐代政治家李德裕评价:“后镇太原,位至宰相。”

  唐朝时西北的游牧民族是回纥。唐太宗时配合唐军攻灭了薛延陀政权,接受唐朝的管辖,改名回鹘。回鹘与唐朝的关系一直很好。唐朝在回鹘的居住地置瀚海都督府,不采取直接统治的方式,而是任用其本族中的上层自治其地方,实施一种间接的统治。“安史之乱”爆发后,唐中央政府对外借兵平叛。回鹘应唐政府之请,先后于公元756年、757年、762年三次派大军协助唐朝,收复长安、洛阳、河北等地。同时,回鹘在唐政府的支持下,联合安西、北庭两都护府,共同抵御吐蕃对西域的进攻,一度重开“安史之乱”后被吐蕃切断的东西陆路交通。唐朝中央政府在贸易上向回鹘倾斜,规定购买回鹘马匹以唐朝绸绢交易,促进了回鹘与唐之间的经济文化交往。同时双方多次和亲也使回鹘认可自己与唐朝是甥舅关系。贸易与和亲使回鹘与内地的官方来往不断。

  回鹘的可汗及统治者在“安史之乱”时没有趁火打劫,而是对唐朝中央政府表示了极大的信任,保持了长期友好的姿态。回鹘的中下层在经历了协助唐朝平叛后,有些未能正确认识这种友好是双赢,而是表现了一种傲慢与盛气凌人。《旧唐书》与《资治通鉴》均记载,回鹘每次派遣使者入朝,都在途经之处横行霸道。边城的长官大多只是苟且偷安,不敢依法惩治,仅仅用兵严加防守。地方官的这种消极防御,助长了这些回鹘使团的嚣张。他们越发骄横无理,有时竟然冲进市场和市场中的店铺,胡作非为,肆无忌惮。

  李载义到太原不久,有个叫李畅的回鹘将军率领回鹘使团入朝。李畅熟知唐朝的内部事务,明白唐朝不可能用法律来管束自己,因此更加骄横放肆,对驿站官吏稍有不满意,就用鞭子抽打;并且贪婪,无休无止地索取。李载义知晓后,专门召见李畅,对他说:"可汗派将军前来朝贡,是为了巩固舅甥之间的和好关系,不是让将军来中原作恶,危害百姓。如今朝廷对使团供给极为丰厚,这是因为天朝是礼仪之邦,对蕃客以礼相待。假如接待不够周到,有关官吏该因罪责被处死。如果将军的部下不收敛恶行,还是觉得可以欺凌侮辱天朝上国,继续进入房屋、住宅抢劫掠夺,我一定要杀掉这些不法之徒。将军不要以为法令可以轻视而不加劝诫管束!”李载义对李畅说完以后,下令撤掉防守的士兵,而只派两位士卒作为门卫。

  史书上没有说明这两位士卒守卫什么门。《新唐书·藩镇传·李载义》载:“因悉罢所防兵,以两卒护阖。”“护阖”是守门,“阖”字有三层意义,门扉,关闭,全部。古人惜字如金,一个“阖”字在这里应该是全部的用意。这么大的一座城,只有两名士兵,不管是守卫城门还是守卫衙门,都是一种象征,亦是在告诉回鹘的李畅,话已讲明,你自己掂量着办。李载义以士兵空城这番作为找回了祖上李世民的血性,也向世人及并州北部潜在的敌人表明大唐王朝捍卫主权的决心。李畅及其率领的回鹘使团,明白李载义决心已下,全部在之后的行程中老老实实,再没有人敢于触犯大唐法令。《资治通鉴》中记载:“畅畏服。”回鹘使团可能是第一次碰到如此强硬的唐朝地方官,从心里产生了一种被震慑的畏惧。李载义以两名士兵宣示了一个国家强大的主权。在唐代末期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宣示了自己国家的法律底线,让并州治下的百姓也避免了一次劫难。

  整个唐朝,在河东节度使任上有96位官员,地方志中记载寥寥。李载义以“二卒守门”在地方志中留下较大的篇幅,可以想见这件不是空城的空城计在当时的影响,以及太原百姓对李载义这种宣示主权的敬佩与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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