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逢端午,我回到故乡,看着这漫山遍野的艾蒿,嗅着这心旷神怡的空气,品着这凉爽可口的糜子粉,尝着这柔嫩的软米稠饭,儿时五月端午的景象就不由得浮现在眼前了。
小时候,每逢端午的大清早,奶奶总会颠着小脚,兴致勃勃地拿着麻绳到附近或者更远的野地里去挽艾蒿。我至今记得,她老人家常常拄着一根水曲柳棍子,扎着十分精干的白洋布裹腿,在这田间地头的沟沟坎坎里稳稳当当行走的模样。
在奶奶眼里,艾蒿是护佑人的圣草,只有艾蒿在场的端午,只有家人身体健康,才配得上这个节日的隆重和美好。
记忆犹新的是,睡梦中还迷迷糊糊的我,总会被喜欢捉弄人的奶奶用艾蒿挠醒,挠得我一个激灵就能从土炕上蹦起来!艾蒿挠人真的太难受了,总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麻痒感霎时就击打到了我的心尖之上,“阿嚏!噗!”一个喷嚏之下,几颗毛茸茸的艾蒿球果然就从我的鼻孔中不由自主地滚了出来。
奶奶看见她辛辛苦苦赐给孙儿的法宝被一个喷嚏就打得落花流水,赶紧走上前带着神秘的口气央告我赶紧再塞上。
趁着我心痒难耐的时候,奶奶又给我的耳朵上挂了一串小小的艾蒿耳环,脖子上也挂了一串大大的艾蒿项链。
其他的艾蒿则被奶奶插在大门门楣上,塞进炕席底下,夹在课本里,放到茅厕里,搁到墙头上,摞到鸡窝上,堆到羊圈旁……每一株艾蒿都有落脚的地方。
清新的、淡淡的艾蒿香,就这样弥漫了5月的空气。如此说来,五月,应该是艾蒿的天下吧!
奶奶晒艾蒿有一个想法,就是给患关节炎的小姑备药做艾条。传说,中医有三宝:一碗汤、一根针、一柱艾,汤指的是汤药,也就是中药;针自然指的是针灸;而一柱艾,指的就是艾灸了。
而我是亲眼见证了艾灸的神奇的,我的老邻居硬是巧施圣手,靠着这一柱艾把久病在床的小姑医得身体活泛行动自如。
在大学的时候,我读到了《诗经·王风·采葛》里边的句子“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读到此节,我好像穿越时空,伴着一位婀娜玲珑的女子,一起爬上高高的山岗,不辞辛苦地为所爱的情郎采艾灸病。一日不见,如三岁兮,正是吟咏千年的“艾蒿”经典见证了爱情的忠诚,让一向低调谦虚的艾蒿也拥有了一份至为浪漫的情怀。
艾蒿其貌不扬,却纯美清新,质朴淡雅,妙用无穷,它绝对不会也永远不会炫耀,它属于僻野山乡那些拽耙扶犁的农人,属于远离江湖的那些治病救人的隐者,属于被艾蒿清香浸染灵魂的芸芸众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