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建明
民间歌谣起源于人类维持生存的物质活动,是人类社会最早出现的口头创作形式,是老百姓集体智慧的结晶。它们一般没有固定的文本,也没有固定的作者,也许某一时刻,某一个人受到生活的触发,顺嘴就唱了出来,传播开来;在传播过程中,受到地域环境影响,在不同地域传唱版本也略有不同。在山西,民间歌谣的传唱场所不拘一格:被窝里、油灯下、怀抱中、槐荫里、月光下、麦场上……
“上坡你不拉,下坡你不矬,见了平地你就卧。有心把你卖吧,伢,你这吃手还不错。”父亲有一个强壮的身体,每天天不亮就骑车去三十里外的县城上班,傍晚回来还要下地务农,他总希望我自小勤劳,督促没效果,戳下我的额头唱着《懒牛》的谣曲笑问:“说的是你吗?”儿时,父亲唱过的歌谣,我至今只记住了这一首。
母亲唱过的歌谣倒是记住了不少。记忆里的夜晚,煤油灯幽幽地亮着光,母亲不是在“嗤儿嗤儿”地纳鞋底,就是在狭窄逼仄的炕上“嗡嗡”地摇着纺车纺织棉花。“东厦里,西厦里,馍馍搁到抽屉里,乃馍啷?猫吃啦。乃猫啷?上天啦。乃天啷?下雨啦。乃雨啷?和泥啦。乃泥啷?筑墙啦。乃墙啷?猪揎啦。乃猪啷?剥皮啦。乃皮啷?蒙鼓啦。乃鼓啷?娃敲啦。乃娃啷?娃跑啦!”歌谣一首接着一首,悠悠扬扬,高低起伏,在昏暗的煤油灯光里荡漾着。
客厅里,一对小孙子玩得不耐烦了,纠缠在一起,滚爬着、嘶喊着干起架来。我忽然想起母亲当年熏陶我们的童谣,与他们手拉手面对面席地而坐,有节奏地摇晃着朗朗道起:“几载?多载。骑骡骡,做买卖。挣下银子捎回来,爹一两,妈一两,剩下一两给娘娘(奶奶)。娘娘说,先攒着,等我娃娶媳妇时给拿上。”两个小孙孙在谣曲儿的晃荡里一听到“娶媳妇”马上笑靥绚烂,乐得摇头晃脑。
晚饭后小院里和小孙子玩耍,谣曲儿又派上了用场。背上老大果果,在灯光通亮的院子间踩着方块砖,边走边念叨:“背背卖果果,玉稻黍颗颗换果果。”背着老二乐乐时又这样念叨:“背背卖乐乐,萝卜丝丝儿换乐乐。”在这不紧不慢摇摇晃晃的歌谣中,孩子们乐得合不拢嘴。
时光如水,缓缓流淌,记忆里的童年歌谣沉浮其中,如熠熠星光般,历久弥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