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莉峰
6月底,孩子小学毕业考试一结束,我和孩子就上了回太谷老家的车。车窗外,绿意扑面而来,我身旁12岁的孩子,正在满心期待与我记忆里的旧时光相拥。
我的童年暑假,是被太谷田野染绿的旧时光。放暑假的第一天,天还没大亮,我就和伙伴们约好,光着脚扎进金黄的麦田。裤脚卷得老高,麦穗挠着小腿,痒得人直想笑。我们在田埂上追蜻蜓,看它薄翼上的阳光碎成金粉,猛地伸手去抓,却总让它从指缝间溜走,只剩掌心残留的风。逮蚂蚱更是每日必备的项目,蹲下身子,屏气凝神,瞅准时机扑过去,捏住那绿油油的身子,听它 “咯吱咯吱” 振翅,能乐呵一整天。把蚂蚱放进玻璃罐,直到夕阳西沉,才想起该把它们放归田野。
最难忘的,是去村里老李家的西瓜棚讨瓜吃。远远瞅见那片绿莹莹的瓜田,我们就猫着腰跑过去,扯着嗓子喊:“李大爷,给我们个瓜解解渴呗!” 李大爷总笑着从棚里钻出来,裤脚沾着泥,顺手摘个滚圆的西瓜,“咔嚓” 掰开递给我们,红瓤沙甜,汁水顺着我们下巴往下淌。
到了晚上,暑气渐消,我和家人躺在房顶上。屋顶被晒了一天还带着余温,仰望着星空,银河像洒落的银线,流星划过的瞬间,赶紧闭眼许愿,哪怕现在早忘了当时求的啥。大人们在一旁唠着家常,说今年的收成,说邻村的趣事,我们小孩就听着,偶尔插上几句,笑声在夏夜的风里飘得很远。
孩子的暑假,行李箱里装着显微镜、便携标本盒,还有充满求知欲的眼睛。当他再一次踏上老家的土地,依然蹲在田埂边,举着放大镜研究蚂蚁搬新家,嘴里嘟囔:“这是社会型昆虫的分工协作。”我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突然明白,时代给童年换了新玩法,可对自然的好奇,始终是相通的脉络。
麦田还在老地方,孩子却有新探索。他追蜻蜓时,会掏出红外测温仪,测量蜻蜓翅膀振动时的温度变化;逮住蚂蚱,不是单纯把玩,而是放进标本盒,要回去用显微镜观察复眼结构。追蝴蝶时,他举着便携相机,记录蝴蝶停驻花朵的姿态,说要做“鳞翅目昆虫与植物授粉” 的小研究。我望着他在田野里奔跑的身影,恍惚看见自己童年追着虫蝶的模样,那些以为被岁月收走的鲜活,以更具探索力的方式,在两代人的暑假里延续。
到老李家的西瓜棚,孩子不再是单纯讨瓜吃。他跟着李爷爷钻进棚里,拿着湿度计、光照仪,研究西瓜生长的环境数据,问:“昼夜温差怎么影响糖分积累?”把李爷爷问得直乐:“这娃比专家还细!” 吃西瓜时,他用pH试纸测汁水酸碱度,记录糖度值,说要对比不同品种西瓜的指标。我想起自己当年只顾着啃瓜的满足,忍不住笑——探索的本能,从未被时代改变,只是多了科学的视角,让对自然的认知更深了一层。
夜晚,我们依旧躺在房顶上。孩子没急着看星星,而是架起便携天文望远镜,指着北斗七星,给我讲恒星演化、星系构成。银河在镜片里清晰成带,他说要拍摄星轨,记录宇宙的流转。可当流星划过,他还是像我小时候那样,条件反射般闭眼许愿,睫毛在月光下抖得厉害。我望着星空,明白我们的暑假,一个在乡土里打捞质朴的欢乐,一个在自然中开启科学的探索,可根子里,都是这片土地给予的滋养,是对世界的热爱与追问。
暮色漫上家中新建房的烟囱时,孩子趴在我小时候写作业的木桌上,整理着一天的 “自然观察笔记”,窗外的月光,照着他和我童年时一样清亮的眼睛。我知道,这个暑假,太谷的田野把我的过去与孩子的现在,轻轻系成了一个结——我的暑假,你的暑假,在麦浪的起伏里,完成了一场关于传承与成长的对话。那些飞舞的蜻蜓、甜沙的西瓜、璀璨的星空,见证着两代人的夏天,也见证着,无论岁月如何流转,对自然的热爱,永远是童年最珍贵的底色,在乡土间,在探索里,不断生长,熠熠闪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