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畅

　　安史之乱一般被视作唐朝国运的转折点，虽然在战争爆发初期，唐廷暂时丢失了长安和洛阳等大城市，但最终巩固了摇摇欲坠的政权。安史之乱爆发初期，地方官员的抵抗和努力，为唐军集中力量反攻赢得了宝贵的喘息时间。在这其中，太原府（下简称太原）军民也发挥了不可低估的作用。这段历史的细节，可以从《旧唐书》中得以一窥。

　　安禄山反叛蓄谋已久，在战争初期就迅速攻占了河北大量州县，而后更是兵进东都洛阳，对唐廷的政治中心构成了直接威胁。但是，对于安禄山集团来说，他的侧翼仍然存在危机，因为以太原为中心的唐军守备部队随时可以东出井陉，拦腰斩断河南战场的叛军与其河朔老巢的联系。也就是说，只要太原仍然在唐廷手中，安禄山集团的归路就有被随时切断的危险。因此，安禄山在兵临潼关的同时，又另外调拨人马分别从大同、河北等处向太原进逼。

　　安禄山对太原的第一波攻势很快被粉碎，因为唐廷意识到了保卫北都太原对于盘活整个战局的重要性。长安朝廷调名将郭子仪率领精兵赴山西战场解围，先斩杀叛将周万顷，又击败安禄山麾下的大同军使高秀岩，扫清了太原城外围的敌兵。而原先假意归降安禄山的河北常山太守颜杲卿也迅速反正，举起唐朝大旗，与郭子仪的反攻相呼应。颜杲卿捕获敌将高邈与何千年后，经太原送往关中报捷，给被叛乱搅得焦头烂额的唐玄宗打气。虽然太原尹王承业把颜杲卿的功劳揽为己有，颜杲卿与其族人也在日后抵抗叛军反扑的过程中壮烈殉国，但太原毕竟牢牢掌握在唐廷手中。随着安禄山攻打潼关受挫，郭子仪和李光弼等唐将依托太原为基地，率军出太行山隘口攻入河北境内。《旧唐书·郭子仪传》中记载，此路唐军如入无人之境，“拔常山郡，破贼于九门，南攻赵郡，生擒贼四千，皆舍之，斩伪太守郭献璆，获兵仗数万”。太原的唐军就像一把尖刀，抵在了叛军的后背上。

　　安禄山攻打潼关不克，自然寄望于史思明等手下能够为其巩固后方，结果史思明等人在河北战场被郭子仪的疑兵之计弄得精疲力竭，最后在嘉山决战中遭遇重创。《旧唐书·郭子仪传》称唐军此役“斩馘四万级，生擒五千人”，即杀伤敌人总计四万五千人。这个数字可能存在水分，但安史叛军在河北战场不再掌握主导权却是不争的事实。据《资治通鉴》记载，郭子仪与李光弼在嘉山大捷后便曾上奏朝廷强调，面对叛军挑衅时，“潼关大军，惟应固守以弊之，不可轻出”。前线的唐军将领对形势看得很清楚，安禄山的叛军表面上进展神速，实则面临进退失据的尴尬境地。如果不是唐玄宗与杨国忠君臣逼迫潼关守将哥舒翰主动出击，导致关中地区被安禄山叛军乘虚夺取，河北与关中地区的唐军对安禄山集团形成前后夹击形势，恐怕只是时间问题。那样的话，安史叛乱或许不会持续八年之久。

　　然而，潼关和长安毕竟陷落了，唐玄宗一行人奔往四川，郭子仪等人被迫退回太行山以西，而河北的叛军力量得知关中打开了局面，重新集结兵力，四路进兵，打算一举攻克太原，彻底消除太原地区唐军对其补给线的威胁。

　　此时的太原战备松弛，唐廷也抽不出更多兵力增援，“时锐兵皆赴朔方，而麾下卒不满万”。河东节度使李光弼临危受命，肩负起保卫太原城的职责。李光弼到任后，迅速处决了不愿交出兵权的侍御史崔众，对其他官员形成有力震慑。紧接着，李光弼指挥太原军民投入紧张的战备中。李光弼军事经验丰富，他认为加固城墙只会白费工夫，“城环四十里，贼至治之，徒疲吾人”（《旧唐书·李光弼传》），转而命人到城外挖掘壕沟、构筑土墙，形成多层防御圈。为了尽可能杀伤敌军，李光弼还拆毁民房，制造了需两百人才能拉动的投石车。李光弼还将自己的卧榻转移到城内东南角的帐篷中，彰显与前线将士共患难的决心。

　　李光弼的这些布置很快发挥了效果，城外的壕沟与土墙暂时减缓了敌军攻城的速度，使李光弼有时间判断敌人的主攻方向，从而合理分配守城兵力。太原唐军使用的“擂石车”也给予叛军不小的杀伤。据《旧唐书·李光弼传》所载，每当“擂石车”发射出的巨石从天而降，“石所及辄数十人死，贼伤十（分之）二”。

　　叛军将领史思明在太原城下碰得头破血流，于是又采用攻心计，派人到城下搭台唱戏，讽刺唐朝皇帝无能。李光弼却趁着敌军松懈，派人挖掘地道通到城外，然后将唱戏的人俘获处死，给予叛军极大震慑。

　　史思明从太原围城中讨不到便宜，只能暂停攻势，而李光弼则不给对方喘息机会，他一边派人到敌军营地周围布置陷阱，一边派人去假装投降，引蛇出洞。叛军果然中计，出营后损兵折将，而李光弼则趁机派出手下的轻骑兵追杀残敌。史思明本还想继续进攻，结果得到安禄山被暗杀、继任者安庆绪命令其回防老巢的消息，于是他只得将攻城的指挥权交给另一名叛将蔡希德。可是蔡希德也没能扩大战果，而是接连被李光弼派出的敢死队偷袭。叛军长期围困太原无果，士气低落，而李光弼一方的守城力量却因为收编清夷、横野等军得到了进一步加强，太原的城防更稳固了。

　　安禄山死后，叛军集团内部已经出现了分裂，安禄山之子安庆绪弑父自立，难以服众，史思明虽然在军中威望颇高，但其连续被李光弼指挥的唐军击败，反唐意志也出现动摇，这为其日后归降埋下伏笔。此后，唐廷与安史集团的主要拉锯战场逐渐由山西转向河南，太原城终归于安定。到了安史之乱后期，太原已经不再属于前线战区，而是成为唐军出发收复河北失地的后勤基地。太原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郭子仪与李光弼依托太原城组织的机动防御，为唐廷反败为胜、最终平定安史之乱奠定了基础，充分显示了太原“国之根本”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