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陶
这是我第三次来到太原。前两次匆匆而过,一次尝了蘸串儿,一次住了窑洞,都未来得及细品这座城市的滋味。此番从上海乘飞机而来,近3个小时的航程里,舷窗外云海翻腾,而我的胃却在这时闹起了脾气。
下飞机时,胃里突然翻搅起来。这疼痛来得突兀,我弓着背,在机场长椅上坐了一会儿,看到我预约的车已到航站楼外等着。我只能硬着头皮先到了酒店。
捱到傍晚,疼痛不减反增。我踉跄出门,想找些吃的,走着走着拐进了一条小巷子。巷口有家“老张面馆”,招牌在细雨中显得格外清新。店面不大,五六张木桌,几条长凳,倒也干净。
胃中一阵绞痛,我不得不进了饭馆坐下来。
“吃点什么?”老板是个50来岁的汉子,脸膛黝黑,围裙上沾着面粉。
我摇摇头,只说要碗热水。
“脸色不好啊,”他打量我,“病了?”
“胃疼。”我勉强挤出了两个字。
“胃疼?”他眉心一皱,“等着,我给你弄碗地道的太原拌汤。”
隔着透明玻璃的操作间,我见他麻利地操作起来。不一会儿,老板满头大汗地端来一盆汤、拿来一个碗。
“趁热喝,”还没等我细细思考,他把汤推到我面前,“专治胃疼。”
我舀了一勺送入口中。面疙瘩如柳絮般轻盈,入口即化;西红柿的酸甜恰到好处,既开胃又不刺激;蛋花嫩滑,菠菜带着田野的清香。最妙的是那汤底,不知熬了多久的骨汤,醇厚中透着清甜。
“老板,这叫拌汤?”我问。
“对喽,”老板拖了把椅子坐下,“太原人叫‘拌汤’,晋城那边叫‘不烂汤’。和面时水要一点点加,用筷子快速拨成絮状,不能揉成团。西红柿要选沙瓤的,炒到出沙;菠菜要选嫩叶,最后放,烫一下就行。”
我慢慢喝着,胃里的灼痛渐渐平息。这碗看似简单的拌汤,竟藏着这么多门道。
“现在的人啊,”老板叹口气,“一胃口不舒服,就动不动找药吃,哪知道这碗汤比什么药都管用。”
一碗汤见底,我额头已沁出细汗,胃里的绞痛竟消了大半。老板又给我续了一碗,这回还加了一小撮香菜。
“听你口音,是外地来的?”他说,“太原这地方,冬天冷,春秋风大,夏天的气候还是很舒服的,经常有雨,一下雨就凉快、舒服许多。”
我笑笑,和他说我这是第三次来太原了。攀谈间,我问老板开店多少年了。
“23年啦,”他抹了抹桌子,“原来在太钢上班,后来辞职开了这家小店。拌汤是跟我爷爷学的,他老人家当年在国营饭店当厨师。”
店里的挂钟敲了八下。又进来几个熟客,老板起身去招呼。我坐在角落里,看着这方寸小店里的烟火气,忽然觉得太原更加亲近了。
这次因为胃疼,偶然钻进这小店,倒像是掀开了太原的一角——原来这座有着厚重历史的的城市,藏着如此温热的滋味。
喝完第二碗汤,胃已完全不疼了。我问老板多少钱,老板说不收钱,他多做了点正好能当晚饭。这时,我的手机已没电,便掏出了20元,可老板执意不肯收。
“一碗汤能值几个钱呀,”他把钱推回来,“胃不疼了就成。”
走出小店,雨已经停了。我站在巷口回望,“老张面馆”的灯箱在夜色中泛着暖黄的光。忽然记起老板说,他每天凌晨4点起来熬骨汤,雷打不动。
我想,太原或许就是这样一座城。表面粗粝,内里却藏着无数这样的坚持与温情。前两次我只见其表,这次却因着一碗拌汤,窥见了它的灵魂。
回到酒店,我躺在床上,胃里暖融融的。窗外的太原城灯火阑珊,与我前两次所见并无不同,却又分明不同。
原来了解一个地方,不在走过多少街道,看过多少风景,而在是否有打动你心的事情和人。就像那两碗热拌汤,就像面店老板说的那句:“胃不疼了就成。”
第三次来太原,我更加了解了这座城市,也更爱这座城市了。 (本文图片由作者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