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一苇

　　当下，“鉴抄”已由小说领域波及散文领域。一些博主、写作者摘取某作品其中一段或几段，截图作对比，引发围观和讨论。网友急切地从中寻找疑似句和重复点，然后兴冲冲地宣告抄袭无疑。但我认为借用他人文本，应该分情况而言。

　　先说这种观念先行的行为方式。当我们与某博主建立信任关系后，会理所当然地认为他说的是事实，这其实是网络上的“熟人关系”所致。当他陈列出“事实”时，很多人往往都不会细看，轻易作出“文坛就是这样啊”的结论。这样，不少人的留言失去了理智，变成一种泄愤。没有了解清楚事情真相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批评。这种“打倒一切”的劲头，是网络暴力，是最不该走向的方向。

　　然后我们谈谈散文“鉴抄”。散文和小说很不一样。两篇小说，即使作者都写苹果，立意、情节和技巧的不同，都会使文本发生变化。而且，小说本身的审美范式是多元的，可以俗一点或雅一点，作者想创新，那他完全可以避开别人用过的词句。一句话，小说的广阔决定了它的不可复制性。那么，拿一些“断章”来试析小说是否抄袭，可能真起到了“窥一斑而知全豹”的效果。

　　散文不一样，首要一点是散文有个很重要的传统——引用。这个传统，从古代散文开始，一直延续到今天。古代鼓励引用，认为“圣贤之言”含金量高；今人认同“述而不作”的观念，也愿意把传统文化中那些不可替代的东西原样搬出，比如唐诗、宋词、先秦散文。引用的方式有几种，如明引、暗引、用典等，归根到底都不是原创。散文之外，应用文类更是大段引用、借用。引用的好处是，有助于增强说服力——古人如此说，大概错不了；营造美的意境——古人之遣词造句，无法替代；展现学识和修养——懂得多，但过分就成为掉书袋。然而，引用算不算抄袭？这恐怕是问题的关键。

　　比如历史人物的生平、生卒年和史料中的故事肯定没法改变。大致的故事经过，哪年去哪地见过什么人、说了些什么话，可能表达有出入，却大体相近或相同。这算抄袭吗？恐怕不能。再如，腊梅的植物学特征、唐代造纸业的情况，大部分人写出来都近似。又如阴晴圆缺、风霜雨雪、山水树木，古今感受也并无太大不同，把“月是故乡明”改写成“故乡的月好亮啊”也无不可。朱自清的《荷塘月色》被某检测系统判定AI生成内容疑似度达62.88%，王勃的《滕王阁序》被检出100%AI生成内容占比率，说明什么？用查重系统“鉴抄”，在散文方面更是很不靠谱的。

　　当然，引用也讲究一个度，过度引用是缺乏原创力的表现。不管是小说还是散文，逐字逐句地对照，如果完全一样，那是抄袭无疑。但如果只是部分相似，某些词语相同，或某些句子相似，那还不能轻易下结论。一棒子抡下去，文坛的形象四分五裂，原创和非原创的作家全部挨打，对文学的良性发展有害而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