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尔吉·原野是一位有趣的作家,每次阅读他的作品,我都会忍不住从中寻找他的身影,这次读《乌兰牧骑的孩子》也不例外,通过书中一个细节,可以了解到本书的故事背景是1965年,通过书的后记,可以知道他的姥姥、妈妈、小姨都是“乌兰牧骑”的前身——文工团的成员。
由此就可以推测,本书的男主角铁木耳,有可能就是原野本人,最起码,铁木耳在书中的诸多经历,来自于写作者原野本人。他书写的,是一个永久驻扎在他记忆深处的草原,也就是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人童年时期的草原。
他热爱的,也是一个文化层面的草原,通过灵动的文笔,他喊住了风,叫停了云,让小草保持了倾斜的身姿,还把流动着的、正在向草原上空散去的气味,送到了读者的鼻息间。
《乌兰牧骑的孩子》被定位成原野“少年系列小说”中的一本,书中五个孩子,年龄最大的铁木耳上四年级,年龄最小的江格尔上一年级,故事讲述的是五个孩子在假期时,偷偷跟随在“乌兰牧骑”工作的父母前往白银花草原玩耍。
当然,和每一个孩子开启一段冒险旅程,总有一个高大上的愿望一样,五个孩子为自己的淘气行为,也寻找了一个理由:寻找神鸟乌音嘎。他们兵分两路,铁木耳以自己会画幻灯片为由,争取到了跟随出行的权利,并且把妹妹藏进了红色幕布卷中,海兰花小分队借了舅舅的黑毛驴借道沙漠,与铁木耳小分队胜利会师白银花草原。
过程是艰难的,结果是美好的,虽然铁木耳因为偷偷带上妹妹,屁股遭到了父亲用苹果枝的“招待”,海兰花在沙漠也遇到了缺水少粮的问题,但他们还是如愿留在了白银花草原——这个他们假期生活的大本营。
阅读本书的冒险过程,根本无需担心,因为我们知道,除了两家孩子的家长会对孩子尽到守护责任之外,本书作者原野,也在书中悄悄跟随,他怎么可能(也怎么忍心)让这五个孩子遭太多罪呢,毕竟少年假期的主旋律是冒险+狂欢,是鼓励+奖励,苹果枝打屁股,已经是最严重的惩罚了,同样有一颗童心的原野,会保护好他笔下人物的。
这是本少儿读物,但却拥有超高的文学含金量,原野原本就很富裕的想象力,还有机智的语言表达能力,用到少儿题材当中,更是如鱼得水,书里的一些句子,读来真是让人爱不释手:比如他写苹果花开的时候,“有的花枝高,大人们把鼻子凑到花朵前闭眼嗅一嗅。有的花低,接待小孩的鼻子”;自谦不会讲话的旗长,形容起“乌兰牧骑”的队员来,用词可谓天花乱坠,“你们就是百灵鸟,在天空唱着婉转的歌。你们就是梅花鹿,在山坡上跳着吉祥的舞……”;为了安慰想要保护沙漠水坑里小鱼的金桃,铁木耳说“让天空降下来一颗冰做的星星,落在红嘎路沙漠上,变成一湖水。”
这些优美的句子,再加上孩子们在白银花草原上跌宕起伏的经历,共同构成了《乌兰牧骑的孩子》的可看性。其中令人印象最深的,恐怕得是铁木耳和伙伴们一起发现日军在草原留下的工事地址,得到了解放军王司令、刘司令的表彰与奖励。
这一情节,不但让孩子们的冒险心与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更重要的是,这是他们首次以“有功之人”的姿态进入大人世界,从司令手中接过奖品,享受只有英雄才配得到的掌声,这对一个孩子的成长,是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的。
如果说《乌兰牧骑的孩子》是一本成长小说,那么在有了这一段经历之后,几名少年的生命当中,会多了一些沉甸甸的成分。
在成长元素的安排与使用方面,原野采取了润物细无声的表达方式。在教育少年儿童面对挫折与苦难,引导他们用乐观精神来应对变化时,作家的笔触是轻松的、淡定的、甚至带着点戏谑态度的,这与草原人天生的性格有关,也与写作者的价值取向有关。
对于非草原出生与成长的少年儿童来说,阅读本书最大的收获,恐怕就在于本书提供了一个陌生化的生存场景,读者通过选择一名人物进行角色代入,和书中少年一起去发现、感受、成长。尤其是对因学生与环境而感觉到压力的孩子们来说,本书提供了一个可以让他们大口呼吸的虚拟空间,这个空间是文学层面的,也是精神层面的。
“少年小说”的陌生化表达,是这一创作领域面临的新挑战,对于现代的少年读者来说,因为他们接触的信息量很大,认知也远远高于二三十年前的同龄人,所以这一代少年读者对读物的要求会更高,他们不希望在书中得到重复与训导的信息,而是愿意看到一些他们熟悉的生活中所缺少的一些东西。
那么《乌兰牧骑的孩子》这本书,能提供的,恰好是放在任何时代都能引起孩子们共鸣的情感:比如童心、纯真、幻想、欢乐等等。而这些,放在草原文化的背景下,发生得那么自然,这引人沉思。
“少年小说”对人际关系的刻画,同样也会对读者群造成潜移默化的影响,《乌兰牧骑的孩子》对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与沟通,提供了一个理想的模式,在书中,人与人之间都是互助的关系,“乌兰牧骑”的人送产妇到医院生产,五个孩子剪羊毛售出后给花兰奶奶买急需的药品,桑布带孩子们成功摆脱狼群,包括草原上的马匹,也主动前来助阵……
难怪五个孩子当中仅有八岁的江格尔会说,“我不想离开这里,我要永远在白银花生活,在这里长大,一直到老。”阅读这种与付出有关、与承诺有关的文字,不由心生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