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岭底依山傍水,位于汾河东岸。岸边杨树参天,垂柳依依。平川上种着绿油油的庄稼,登高而望,仿佛被一条宽大的绿缎子漫过一般。东边的山坡上牛羊成群,果树飘香。进到村中,平房排列,院落别致。从北向南,足足十里之远。村中醒目之处,当数一个高大烟囱,耸立云天,几十里外都能看到。烟囱下面是一座正在烧着瓷器的大瓷窑,像一座大型碉堡,又像一个偌大的蒙古包。工人们正一锹一锹往里填煤。那填煤的姿势着实好看,远远地站在火口边,铲一锹煤,对准小小的火口,不偏不倚投将进去,返身再来第二锹。如此数十次,才能喂饱一个火口,接着再到下一个火口。直到炭声哔叭、火苗熊熊、温度高涨才罢。
进得车间,但见两个大磨似的轮子飞快转着,一个工人师傅正在摇着一个大磨,通过皮带又带动了另一个大磨。那一个大磨旁坐着一个面部平静、两眼眯缝、态度认真的老师傅,双手抱住一团泥,一会儿平摊,一会儿又合掌细摸。那团泥在他的手里,顷刻便制成一件器皿。这时,有另一个工人飞快地从转着的磨盘上倏地将此坯端下,小跑步放入院中,让太阳晒干。
到得院中,眼界为之一开。但见偌大一处院子,摆着一排一排的毛坯,像士兵一样排列整齐。高的敞口的是大瓮,下面粗壮上面缩口细脖的叫海子(坛子),有长着双耳的罐子,有大口儿的盆子,有画着花儿的海碗,不一而足。二师傅正在那里整修毛坯,一会儿拿着板子在拍瓮子的身子,一会儿又拿着小刀在刮盆子的边儿,一会儿又双手抱着一个罐子,放入场边的大瓮中挂釉。那釉原本是一大瓮黄土泡的泥水,毛坯一经浸泡,身上便穿上了一层薄薄的泥衣,拿出后晒干装入窑中,经高温一烧,便变得黑油油的了。
做瓷要用四个人合作。坐着加工的是大师傅,是这一组手艺最高的,几年甚至几十年才能出道,受人尊敬。外场负责上釉修整的是二师傅,叫跑外场的,是第二道工序的好手。在室内打理泥水的是三师傅,即和泥的。这和泥也不同于一般的杂活儿,那泥在他手中玩转自如,揉搓起来,飞快如风,和得比白面都筋道。四师傅技术较下,叫搅轮的,虽说简单,但未经师傅严格训练也出不了徒。快时双手摇杆,慢时悠悠然,需匀速时要像开汽车似的,减速不能突然,加速更不能踏快油门,否则,在动轮上的坯子不是甩出去,便是就地塌下去。
毛坯制成后,就要装窑了。大师傅带着徒弟们,又担又挑,将毛坯装入窑内。大瓮中套入小瓮,小瓮中套入海子,海子中套入罐子,罐子中套入盐钵,如此一柱一柱,叠罗汉一样。然后封住窑门,加入干柴煤块,开始点火。一连烧好几天,才能住火。
开窑时,全厂职工都要上手,有在窑内拆卸的,有往外面扛瓷的,叮叮咚咚,像在上演音乐会。窑外面广场上,有开汽车的,有开拖拉机的,也有驴拉平车、马驮鞍子的,五州十县、十里八乡的都赶来买瓷了。有的喜欢纯黑的,有的喜欢豆绿的,也有的要卖入城里,说城里人喜欢浅黄的,不一而足。
一窑瓷卖完后,师徒四人如同唐僧取经一样,又开始新的征程了。和泥、制坯、烧制、销售,这样,从古至今,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他们打造着自己的生活,又在为别人的生活而打造着。
制陶瓷的场面是我儿时所见,一直留在记忆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