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瓮山高碧玉一湾分晋水;
剪桐泽远慈云千古荫唐村。
清代山西名家祁寯藻撰,当代著名书法家费新我1981年书。据上款所书“清祁寯藻原有此联(名章一枚)”和下款“费新我重书”可知,是费新我先生依据旧刻之联而书。多年来,不知有多少文章谈到这副联,予以赞赏。
然而,二十多年前,当我在晋祠细看这副联时,直觉告诉我:祁寯藻联被搞错了!
“唐村”显然系“唐封”之误。
于是就此问题作一番探考。第一步当然是寻找资料。可惜自己退休后辗转居外,已无书籍资料可查,网络资源也很少,只有国图等几个公开网站可查,惜皆一无所获。又因迄未听到有关部门和晋祠方面对拙见的反应,推想祁寯藻《䜱䜪亭集》中可能未保留该联,恐真成一桩无法查实的文化公案了。于是只好、也只能一述自己觉得为什么错了的理由。
“唐封”错作“唐村”,除“封”“村”两字形近而容易被粗心搞错(也可能是旧刻年代久远左半已漫漶,只能看清右半的“寸”)外,还可能因为,“封”字被错当作动词了。以为“水”为名词,而“封”为动词,所以同为名词的“村”字没有错。此是不知,不但诗词联语中有时动词(还有形容词)常常被名词化,而且此处的“封”,并非动词名词化,而是指封地,乃为名词。如南宋赵昀《昌化县进嘉禾嘉粟赐贾丞相》:“周纪唐封生秀颖,汉歌郊庙产灵芝。”以“唐封”对名词“郊庙”。古来这类例子很多,无须赘举。不要说诗联,就连被后世视为重要历史资料的《帝王世纪》所载“自唐封徙晋阳”,“唐封”也是名词,是说从所封之地徙于晋阳。
早在祁寯藻之前,陈廷敬《西陂歌八首》曾云:“桐圭世及唐封远,到日先看贾至碑。”祁寯藻之“剪桐”“唐封”,实即陈廷敬之“桐圭”“唐封”,均指著名的“剪桐封弟”传说。并且,从联意来看,祁寯藻下联之“唐封”,承开头之“剪桐”,气贯穿而辞顺稳。错作“唐村”,则不知谓何也。即使假设晋祠一带真有个村子叫“唐村”,而圣母殿系奉祀周成王和唐叔虞之母的殿宇,祁寯藻也决不会用“唐村”的。
虽然觉得自己的理由还算充足,但也只是凭感觉的个人“臆度”,缺乏坚实有力的证据。于是就把“臆度”文字发几位文友,交换意见并寻求帮助。没想到刘小磊先生还真帮我查到了相关资料。原来,祁寯藻圣母殿联原文,其《䜱䜪亭集》虽未查得,但却两见于今人新辑《祁寯藻集》(三晋出版社2015年版)。一见“自撰对联”部分,一见“息园日记”辛酉年九月二十七日所记,两处皆为“慈云千古荫唐封”。为保稳起见,小磊兄还委托朋友找到了台湾联经出版公司影印的《寿阳祁氏遗稿》,内收祁寯藻《息园日记》稿本(原件藏台湾“中央图书馆”),分明也为“唐封”,真是令人大喜过望!
确凿的资料证据终于证明,我多年来的感觉和判断是对的。著名书法家费新我确实把晋祠圣母殿门联给书错了!当然,晋祠相关人员,尤其是当年参与此事的工作人员,自然也难辞其咎。
刘小磊先生的辛苦查阅,真是对晋祠和太原文化的一大贡献,同时还可告慰祁寯藻先生和费新我先生于九泉,当然更是对我的极大帮助。正如他来信所说:“积四十年之错,一旦而得纠正,真当浮一大白!”
欣喜之余,小诗一首纪感:
卌载鲁鱼谁与辨,
廿年只字总难忘。
一朝念虑如冰释,
遥望并门感慨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