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民间的写字,自有民间的好看,景德镇瓷厂的师傅一天在碗底写几百几千的字,那字便无尚地流丽好看,几乎是无法让人效仿。还有过去郎中的开药方,一天开几十个方子,一张小纸上密密麻麻写满各种药名,而且在每一味中药的下边还要标明几两几钱,有些药还要标注明白用什么地方的出产。因为写得多,那小字便字字珠玑地好看,也是不好去仿的。
我的母亲,我是从来都没有见过她坐在那里写毛笔字,所以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写毛笔字,而家中的腌鸡蛋,那个黑釉带盖的中号坛,放得下上百枚鸡蛋——而过去的腌鸡蛋是要把平日鸡下的蛋积攒够十颗二十颗才腌一次,这样一来,先腌的就要和后腌的要有个标记,母亲用毛笔写字,是在鸡蛋上,这一批十颗二十颗,上边是几月几号写明白了,下次的鸡蛋攒够了,要腌的时候再写上几月几号。墨这个东西说来也是奇怪,写在鸡蛋上的墨字腌在盐水里居然不会掉。吃的时候母亲会在坛里边捞捞看看,以免把刚刚才腌的取出来吃掉而早先腌的还在盐水里腌着。
早上起来收拾老瓷片——我是喜欢有字的东西,见到有字的破碗底也要花钱收回来,两三年下来不觉又已是一大堆。收拾着这些碗底,便想到民间工匠们的写字,想到过去民间工匠们的写字便想到母亲在鸡蛋上写字。
是为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