驶到村外的丁字口,下车,顺着直达汾河坝堰的那一横步行。松软细腻的雪面上被粗犷地踩下第一双脚印,就觉得有一些残忍,心中泛起一丝破坏者的愧疚。嘎吱—嘎吱,雪被踩实的声音,从脚底沿骨骼传导上来,令人心痒。四望皎白,大片大片的雪花,早就将秋耕出的一道道长长浅浅的犁辙填满,视野较往日辽阔了许多。幸有纵横交错的渠堰上栽植的并不连贯的树,将一望无际的田野分成数十块百米见方的长格,天地终于出现了尽头。天之蓝、地之黄、山之青黛……往日村里冬季的主色调,统统消失不见,一律盖上洁白的棉被,天地混沌为一体。身着一身深色衣服的我,在雪野里走走停停,如一滴墨点。
雪野连绵不断,一口气冲上汾河坝堰。明明已是寒冷刺骨的冬季,汾河却没有上冻的迹象,依然荡漾起细碎微波,大口大口地吞噬着落雪,雪落无痕。
沿坝上北行,路过一处柳树林,因当年栽种过于密集的缘故,树为了争夺阳光,只知道一味直直地向上生长,始终没有粗壮起来,阵风吹过,柳干如竹子般东晃西摇,落在枝上的雪,如雪沙一般撒落,荡起一团团雪尘。立在雪中,静看雪落,无边的寂静拥着我。雪其实生下来就不属于都市,而属于村庄,只有落在村里的雪,才不会被打扰,在岁月里慢慢消融,无声无息地渗入到地下,最终杳无踪迹。
“帮我照张相吧。”雪野中传来一位老者的声音,“下雪了,还以为没有人会来这里,没想到还有人来。”循声望去,才发现在几十米开外的潇河边,站着一名几与雪野同色的钓翁,脚边一张靠背马扎,斜挑着几支钓竿,几条鱼线垂入河中,真应了那句话“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接过手机,将他和身后的水墨画框入屏幕内,摁下快门,一霎间,“孤舟蓑苙翁,独钓寒江雪”的古意呼之欲出。
辞别钓者往回走,再寻来时的脚印,已快被雪掩平,留下一串串鞋印状的浅浅雪窝。驱车拐上“竖钩”,缓缓驶进空深巷静的村子。进到屋里,把暖风温度调高,沏上一壶茶,温上一壶酒,隔着玻璃看落雪。风起时,雪花在空中旋几圈,仿佛转晕了方向,如命运般起起伏伏。慢饮一口热茶,浅酌一杯温酒,那种雪天里特有的温暖惬意涌上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