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9点,我踏雪来到黄河边上,举目四顾,空阔寂寥。前两天举着网兜捞鱼的人,河边散步锻炼的人,今天都没有来,河中那些水鸟也不知去了哪里。雪已经下了3个多小时,但天气并不算冷,零下5摄氏度。空中雪雾交加,湿度大,脸上但觉一片清凉。雪花也显得有些身重,加之没有风,飘舞不起来,只是直直地往下坠落。地上积雪半寸厚,绵延铺展,白生生让人舍不得踩踏。
隔河相望,对岸的府谷县城隐在了白雾之中,只有临河几座高楼可见大概轮廓,古人说“雾失楼台”,大约就是这种境况。回看保德这边,河畔的柳树格外惹眼。几丈高的枝干,不凝霜,不挂雪,静静站立,在白雪与雾气映衬下,黑色的枝条好似铁笔画出来一般,风骨飘逸,仿佛有了一种仙气。长河寂静,雪落有声,我想起了张岱的《湖心亭看雪》。默念一回,感觉古人远比今人有趣。
念罢张岱,我轻轻踏雪,慢慢下到水边,河沿上有一些薄冰。小心站到插入水中的一块大石上面,拍几张照片发到朋友圈,天地大美,好景共赏。
低头看水,水比冬至“水煮黄河”时大了一些,大约是上游哪一座水库在放水。古人说黄河之水天上来,现在看,黄河之水库中来,至少在非汛期是这样。万里黄河之上,而今共有30座大坝,全年水情基本由人工调控。冬至那几天流量是186立方/秒,大寒这几天增至560立方/秒,河水也由深绿变成了黄绿,但河上并没有浪花,也没有水声,一河水看上去绸缎一般光滑凝重,仿佛不是在流动,而是在整体向下漂移。
水位虽然增高了一些,但距河滩上搁浅的游船还有一米多。老艄们曾经给我讲,在20世纪60年代以前,黄河是一条黄金水道,十冬腊月也是满河水,河上船来船往。扯上水船时候,人扯着纤绳,紧贴水边,手脚并用,躬身行走在沙滩、乱石、雪窝或者冰面上,有时还会滑到河里面。到20世纪80年代,有了铁壳船,船尾装一台柴油机,挂一只螺旋桨,船便可以随意航行,再不用人来拉扯。然而不过几年,挂桨船才启航,黄河水便急速减少,枯水期连一只船也浮不动了,航运彻底终结。一条大河上没有船只往来,就像一座大山上没有树木,有些空落,有些寂寞。
平日里看黄河,水与滩的界线容易模糊。但此刻望出去,两岸白雪,一河绿水,水与滩的界线刀割一般分明。人之所以喜欢下雪,大约是因为雪能遮盖许多东西,能让世界暂时变得纯净起来,所谓银装素裹、琉璃世界之类。只有黄河不接受雪的遮盖,而是直接将其吸纳,漫天大雪之下,河不变色,雪不染尘,甚好。
大寒是四季轮回的最后一个节气,依照农谚“雪兆丰年”之说,大寒时节降大雪是一个好兆头,虽然气温会急剧下降,但春天已经不远,新的轮回即将开始。
题图摄影:杨宇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