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以当年中国之大,程婴等义士何以单单会选择在如今的盂县、当时的戎狄之邦仇犹国作为孤儿的藏身之地?换言之,在时隔两千多年之后,我们如何能够断言:赵氏孤儿的藏身之处,一定是在山西盂县,而不会在别处?
就此话题,笔者曾经著有专文论说。在文章中,提出了两个支撑点。
一个,是基于史料记录的合理推论。著名的晋文公重耳,避祸去国流亡19年,其中最开始的12年,就存身于当时的狄国。重耳和他的忠实追随者赵衰,还一道迎娶了狄族的一对姐妹季隗和叔隗。重耳与季隗,生了两个儿子;赵衰和叔隗,生下了一个儿子,就是后来晋国著名的执政相国赵盾。而赵盾,正是孤儿赵武的祖父。
当时,强大的晋国领土扩张,晋国六卿之一的赵氏之封地,已经拓展到所谓“九原”,即如今的太原到原平一带的平川地面。赵氏,与周边狄族国家包括和仇犹国,有着姻亲关系以及可想而知的某种外交往来。况且,赵氏的仇敌屠岸贾,身任晋国大司寇,赵氏孤儿藏身晋国不可想象;流亡其他华夏诸国,晋国也完全可以提出“引渡”。赵氏孤儿藏身仇犹国,既能获得姻亲庇佑,又与晋国没有正式外交关系而不会有引渡之说。
孤儿赵武,藏身仇犹国即当今的盂县之地,可谓正当其宜。
断言赵氏孤儿藏身仇犹国,还有一个支撑点,即流传千古的民间传说。
仇犹国本身,没有文字,所以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历史文献记载。至于孤儿赵武藏身于此,同样不可能有任何记载。但若干少数民族,没有文字,我们却无法断言他们没有自己民族的历史。民间传说、口述历史,同样是一种无法忽略轻视的存在。有时,民间的口碑,是一种更加强大和可信的存在。关于赵氏孤儿的传说,山西及河北的若干地方均有流传。而山西盂县,毫无疑问,是类似传说最为富集的地方。
史料佐证与民间传说,其终极指向趋于高度一致。
在盂县,民间千百年来为孤儿赵武和义士程婴、杵臼立祠堂祭祀,自宋元以降,则又获得了朝廷当局的封赠认可。
赵氏孤儿藏身盂县藏山,终成无可更易之铁案。
往下,对于此一话题,还有一点值得言说。
程婴带领孤儿赵武,“在盂山藏匿一十五载”,史料记载几乎是一笔带过。
在史书近乎平静的粗略叙述背后,历史本该有更为丰赡的细部。
一个被晋国当局追杀、仇人屠岸贾必欲除之而后快的赵氏孤儿,藏身在纵横不过百里的弹丸之地仇犹国,仇犹国上下包括当地民众,对此不会一无所知,对此没有一个相应的态度,几乎不可想象。
没有仇犹国上下的同情接纳与呵护,赵氏孤儿如何能够平安度过一十五载?
质言之,仇犹国当局,包括国君大臣,担着惹恼强大晋国的天大干系。仇犹国的民众,有着博大的同情心和正义感。
质言之,身为异族的仇犹国上下,国君大臣和普通民众,他们和程婴、杵臼一道,共同保全了赵氏的一线血脉,共同秉持奉行了人间大义,共同充实丰盈了天地间的浩然正气。
质言之,盂县藏山方才成为一座誉满华夏的历史文化名山。
两千多年前仅仅存留百年的古仇犹国,早已不在。八百诸侯、五霸七雄,早已不在。而众多伟大历史人物所共同养育培植、坚守秉持的华夏文明之河,滔滔汩汩,生生不息,奔腾万古。
笔者幼时,就曾瞻仰过藏山神祠的壁画。记得当时观瞻之际,图画线条尚还清晰,连环画面所演绎的故事,令人印象极为深刻。
傅山先生在其游藏山一诗中曾经这样写道:“当年难易人徒说,满壁丹青画不空。”壁画,作为寺庙文化的重要构成,自有其道德教化功能和独特美学价值。
日前,盂县有关方面将藏山神祠壁画辅之以连环画脚本荣誉出版,的确是一件值得称赏的好事。相信这一举措,对于保护传承和进一步弘扬藏山忠义文化,将起到应有的作用。
欣闻盛举,恭谨作此短文,敢言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