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下头,继续做我的事。北风扫过,枯荷零落,水缸不是荷塘,种子总要冬藏。淤泥腥臭的气味越来越烈钻进鼻腔,禁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喵呜——”狸猫受到惊吓,三窜两窜,爬上高墙,并没有离开,以一种悠然自得的姿势蹲坐在高耸的墙头,俯视我。
忽然明白过来,是荷泥的气味诱导了它。抑或许,犹在惦记水缸里那条泥鳅。
是年初夏到来的时候,我在矮竹墙边一字排开三口老缸养荷,也各放几条泥鳅进去,没想过要对狸猫设防。
我不养猫,狸猫却常来常往。每每见它轻松翻过西墙,顺墙脚溜下来,迈着从容的猫步横穿院子。小小猫头不时左顾右盼,似在欣赏月季园的姹紫嫣红、青竹丛的清逸摇曳。偶尔,它会在蔷薇架下的红石桌上静静卧一会儿,半眯缝着眼,似在和坐在书房窗前的我对望。也会顽皮地跃上秋千架,秋千架竟也只是微微摆摆,它俨然一副荡秋千的安逸。我相信,猫一定是会轻功的,不然如何能使只要承重就吱吱呀呀叫苦连天的秋千链如此服帖,只一种和颜悦色的摇荡。
什么时候起,这种安适的相处成为我和狸猫的专属。它习惯了我似有似无的存在,我也习惯了它安安静静地来,悄悄咪咪地去。即使是它在外野久了、野累了,还是会顺东墙根的预留出水口钻进来,步子不紧不慢,目光不经意瞟向屋里,最后蹿上西墙,不见了。
日久天长,狸猫竟也成为我生活里的一项内容。间或有两三天不见,也会生出些许浓浓淡淡的牵挂。如此,养了荷,荷下放了泥鳅。没几天,狸猫便将三口老缸当作它修行的道场,窄窄的缸沿也成为它凝神静气的莲台。微风拂过,荷叶轻轻摇了摇,一枚银亮的露珠颤了颤,它倏地伸出一只猫爪。露珠不动了,注视两秒,悻悻收回,专注缸底。
我几乎不知道那些泥鳅是怎么不见了的。有一天早上起来,发现泥鳅泥糊糊脏兮兮蜷成一张无弦的小弓。捡起来,泥鳅试图还想挣脱,我扔进缸里。中午火辣辣的太阳,它又“逃”出来。这次没能及时发现,僵直了。我用铁锹在菜畦里挖个坑,把它埋了。
这是最后一条。荷下的水,静成一面镜子。镜子里有天的蓝,有云的白,有荷的碧,唯独不见狸猫心心念念的惦记。
狸猫失望了。跳下来,心有不甘地在四周巡视一遭,没有发现目标,原路返回。
我坐在窗前,安静地看它来去。
多好的光阴,任我肆意享用,心思可以简到不能再简。鸟儿们近在枝头,或跳跃,或啾鸣,与我的心境一起,安详成一幅清宁的水墨。画面却是流动着的,是有旋律的,高高低低,抑扬顿挫。我听不懂,但心下欢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