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家住在火山脚下。向北远眺,可以看到一座座火山,它们各有各的名字。每个名字背后,都有一个浪漫的传说。几座火山肩并着肩,绵延成一片火山群,镇守在县城的边上。父亲常对我说,如果火山喷发,岩浆流淌下来,咱家可就遭殃啦。我惊慌地瞪大了眼睛,每天都要看看火山有没有喷发的迹象。直到一天,母亲揭穿了父亲的谎言:别听你爸的,都是不能喷发的死火山。可我的担忧还是没有停止,或许是想打消我的不安,父亲带着母亲、我和弟弟,爬起了火山。
每个周末,爬山成了我家的固定活动。父亲常说,这片火山群是我家的后花园。有一次,父亲带着我和弟弟,偷偷潜入农家的玉米地,摘下两个玉米后揣在怀里,边跑边小声喊:“快跑!晚上有玉米吃喽!”我和弟弟心虚地跟着狂奔,时不时回头看看有没有人追上来。后来才知道,父亲与农户熟识。
我还记得,黄昏日落时,我们一家四口并排坐在土垛上,每人手里握着一块火山浮石,绞尽脑汁挖掘有关黄昏的诗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山上弥漫着风的呼啸,和着我们此起彼伏的背诵声。但让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在一年又一年的春天,我们带着同一个风筝,在火山上放飞。父亲手里握着线轴,逆着风的方向不停跑动,母亲则在另一边托举着风筝。风筝终于飞起的那刻,我和弟弟兴奋得手舞足蹈起来。
后来,我和弟弟学会了放风筝,却也意外横生。比如风筝挂在了树上,或是被线划破了手,一家人手忙脚乱,慌乱的模样让火山都忍俊不禁。
六年的小学生涯,无数次爬山之旅。火山承载着全家的欢乐,见证了全家的汗水,也记录着我们的悄悄话和小秘密。然而,当时只道是寻常,快乐总是转瞬即逝的。后来,我们的学业逐渐繁重,放学后的爬山活动也越来越少。
再后来,我们举家搬迁至另一个城市,又各自奔赴前程。一家人团聚尚且困难,爬山更成了遥不可及的梦。
父亲病逝几年后,我重返家乡,发现火山已被开发成地质公园,虽然修建得规整美观,也有不少游客前往观赏,却已不复印象中“后花园”的模样。心中霎时下起一场大雨。不知改名后的火山是否还记得,曾有一家四口爬山时,幸福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