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关资料记载,多马巷原名躲马巷,街名始于明代。而“躲马”的意思源自一个传说:明晋王七府子弟赴王府早朝,途中遇虎,子弟们马匹受惊,于是窜聚到这条巷子里,随后人们把此巷称为躲马巷,后来慢慢演化成为多马巷。
缉虎营街是由躲马巷连带出来的。
七府子弟遇见老虎事可不小,晋王听到汇报,赶忙派兵遣将捉拿闯入城中的老虎,结果在七府营用弓箭将老虎射杀。于是七府营更名为缉虎营。再后来,缉虎营以坊山府为界,东侧称东缉虎营,西侧称西缉虎营。
这个说法被写入城区地方志,流传很广。但较真起来,故事没有明清两代的史书为凭,说法也存在明显的破绽,经不起推敲。
多马巷由躲马巷演变而来
康熙版《阳曲县志》“街巷”章节中记有两条躲马巷。一条在社官庙巷(一名张所司巷)下,这条躲马巷又称马驹巷。另一条躲马巷,在新道街、卧阳台下,全名为西华门躲马巷。
古代地方志记载街巷名称时,遵循相邻、相连、相交、相通的原则进行排列。比如仓巷、靖安府街、文殊寺巷三条街巷列在一个竖栏内,表明这三条街巷存在连接或交叉关系。也因此可知,消失的靖安府,原来位于文殊寺旁边。
第一条躲马巷连着的社官庙巷,当然以社官庙为名。社官庙就是土地庙,后来变为姑姑庵和五福庵。
土地庙变成姑姑庵,原因是原先每家每户的菜园子、玉茭地随着城市化进程没了,土地爷失去了供奉基础。姑姑庵就是尼姑庵。姑姑庵变成五福庵的原因比较清楚,是因为柴市巷也有一座姑姑庵,为便于区别,于是老百姓把躲马巷附近的姑姑庵改称五福庵。
社官庙巷还有个名字是张所司巷,表明这条巷子曾经住过一位张姓官员,所司,就是有司,是对官员的泛称。
过了100年,道光版《阳曲县志》,对这条躲马巷的位置有了更为清晰的叙述:
藏山庙由此而南,曰文殊寺街、小仓巷、躲马巷、方山府巷、五福庵巷。
可以看出,在躲马巷和五福庵巷附近,多出来一条方山府巷。这条巷子康熙时代就肯定存在,那时修志的人没有写进去。道光版县志,本来就是对康熙版县志的补充和完善。
方山府,是明时第二代晋王朱济熺五子方山郡王朱美垣的府邸。有了方山府,当然就有了方山府巷。但后来方山府巷被写成坊山府,方山府巷随之写成坊山府巷。
第二条躲马巷与新道街和卧阳台相连。然而新道街和卧阳台,都与它们临近的这条躲马巷地名没有关系。查看道光版《阳曲县志·建制图》发现,这条躲马巷与前一条躲马巷,有一个共同的位置特点——它们都位于郡王府附近,只不过前一条靠近方山府,后一条紧挨临泉府。
临泉府是第二代晋王朱济熺六子、临泉郡王朱美塎的府邸。
按明朝规定,藩王和郡王虽不允许担任官府任何行政职务,但他们拥有自己的文武保障体系,比如有自己的王府军队。同时,明朝为了维护皇家的绝对权威,制定了一整套包括藩王和郡王日常出行的礼仪。
当然这套礼仪的出发点不是亲民近民,而是阻止寻常百姓靠近。
有资料表明,明代藩王出行时声势浩大,寻常随从都有200余人。随从队伍的第一排,是骑在马上鸣锣开道的武士,紧跟开道武士的是吹打鼓乐班子,中间是藩王乘坐的大轿,轿旁簇拥着端盆提罐捧盂举手巾的佣人,轿后跟随着文官和殿后护卫。
但郡王出行,一般不准乘轿而应乘马,郡王们的护扈阵容虽然不可僭越藩王,但也有一支马队护卫跟随。年轻气盛的郡王们,往往在护卫人员咋咋呼呼的吆喝声中策马奔驰,在并不宽阔的城市街巷中横冲直撞,行人闻听,无不惊慌躲避。
由此可知,躲马巷,就是走到郡王府附近的百姓,听到郡王出行的铜锣声和呵斥声,立即就近避让的小巷子。
回过头来说,郡王们赴晋王府碰见老虎确实有些夸张了。明代太原府城墙高壕深,不仅有瓮城还有关城,形成多重防护,如此壁垒森严,漫说老虎,野兔都不太可能跑进城来。即使真窜进一头老虎,老远听见藩王郡王出行的那个动静,也早夹着尾巴溜了。换一个角度说,真要是郡王们遇到老虎,那条巷子一定会叫作躲虎巷。
七府营如何变成缉虎营
如前所述,“缉虎营”名称的由来,与躲马巷名称紧密相连。
说缉虎营,还必须从第二代晋王朱济熺说起。
朱济熺,是第一代晋王朱棡的长子,除了朱济熺,朱棡封次子朱济烨为高平郡王,三子朱济熿开始封为平阳郡王,后来因为举报大哥朱济熺图谋不轨得逞,一度取代大哥成为第三任晋王;四子朱济炫先封潞州,后徙汾州;五子朱济焕封宁化郡王;六子朱济烺封永和郡王;七子朱济熇封广昌郡王。
朱济熇的府邸,就坐落在今缉虎营街,那时名为“广昌府前街”。朱济熇排行老七,广昌郡王府俗称“七府”,广昌府前街也称“七府前街”。另一个情况是,因为广昌郡王年龄最小,可能在七个儿子中也最喜爱耍枪弄棒,因此晋王府拥有的两千余人、分为三营的王府军队,全部或者一部分由广昌郡王管束辖带。
他带领的那营队伍,驻扎在广昌王府附近,广昌府前街于是有了第3个名称——“七府营”。
至于七府营变成“缉虎营”,其实不需要再说了。既然不可能发生郡王在太原城内邂逅斑斓猛虎的事,晋王派遣军队在广昌府前街射杀老虎的故事也应是子虚乌有。
一个证据是,清康熙版《阳曲县志》只有七府营街,没有缉虎营街;100年后的道光版《阳曲县志》也没有缉虎营街,仍旧是七府营街,不过名称稍稍有变,改称“七府营前街”。志书原文是:
出(五福)庵之南口,曰七府营前街,东通北肖墙,西通三桥街。
查看同时期建制图,“东七府营”和“西七府营”并非以方山府为界,而是以一座高大的楼宇为中轴。这座楼宇疑似圆通寺那座塔楼,但文字漫漶难辨。圆通寺,为方山郡王朱美垣的家庙。
七府营讹传为缉虎营,最可能的原因与方山府变成坊山府一样,都是以讹传讹、将错就错的结果。
最后想说,关于山西区域内老虎的记载,孟子曾言“晋人有冯妇者,善搏虎”,表明先秦时期,山西区域内老虎活动已经比较频繁。资料显示,山西区域内老虎分布的范围,以太原为界,呈现出北稀南密的状态。其中太行山东部和吕梁山南段,是老虎们喜爱生活的地方。
但直到明代,山西一境老虎伤人的记录并不十分多见,原因是那时森林植被茂密,老虎采食容易,犯不着冒险下山寻找吃的。但到清代,老虎威胁人类就成为一个大问题,专家认为,这是人类活动区域空前扩展特别是连年战争带来的生态后果,表明老虎的生存环境遭到严重破坏。
如顺治年间,灵丘出现十几头老虎成群结伙,光天化日下吃掉军队马匹的事情;康熙年间,康熙皇帝在五台山当众射杀一只老虎,为众人示范除虎之技;乾隆年间,乡宁上百人命丧虎口,引得朝野震动;而与太原府城毗邻的寿阳,官府组织种田民众学习防虎搏虎的技艺……
如此说来,太原府城内躲马演化为躲虎、七府营转变成缉虎营,是不是投射着那个时期人们对虎患成灾的惶恐情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