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一响,街巷就成了天然的游乐场。石板路被晒得发烫,我们脱了凉鞋光脚踩上去,脚底板的灼热混着皮筋的弹性,像踩着一串跳动的火苗。两个人撑开皮筋,其余人排着队往里钻,嘴里的歌谣比脚步还急:“小汽车,滴滴滴,马兰开花二十一……”
皮筋一点点升高,从脚踝到膝盖,再到腰际。歌谣也跟着长个子。“三八三五六,三八三五七”的数数声刚落,就换成了“刘胡兰,十三岁,参加了革命游击队”。跳的人仰起脸,辫子在空中划出弧线,仿佛真能触到当年那个少女的英气。轮到“学习李向阳,从来不投降”时,动作里便多了几分挺胸抬头的骄傲,皮筋在腰间晃成一道防线,谁也不肯轻易认输。
最热闹是唱“麦浪滚滚闪金光”的时节。金黄的调子从喉咙里滚出来,脚步也变得沉甸甸的,像踩着饱满的麦穗。皮筋在头顶翻飞,我们仰着头跳,看蓝天白云都跟着打转,仿佛真的站在一望无际的麦田间,风里都是麦子的甜香。有谁不小心勾住了皮筋,大家便笑着散开,又立刻重新聚拢,皮筋落地的声响里,混着此起彼伏的“再来一次”。
那卷猴皮筋越用越软,颜色从透亮的米白变成温润的乳黄,接口处补了又补,却总也断不了。后来我们长大了,街巷被新的楼房占了去,皮筋也被丢在了角落。可只要想起那串跳动的歌谣,想起光脚踩在石板路上的灼热,想起皮筋在空中划出的弧线,就像握住了一把打开时光的钥匙——原来有些快乐,真的能像橡胶圈一样,被岁月拉得很长很长,永远弹得出清脆的回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