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70年代后期,我家老二刚满1岁。母亲不在身边,老大刚上小学,矿区幼儿园又不收3岁以下的孩子。我上班后,只能让上夜班的爱人白天带娃。他常常昏昏沉沉地边睡边应付,这样的日子熬了许久。那天中午,我下班回家,只见一身屎的老二坐在炕上哭,爱人却还在呼呼大睡。
总得找个人帮忙带娃。那时,我们住在老矿依山挖的窑洞里,坡上坡下住的都是普通人家。大家亲如一家,谁有个头疼脑热互相照应,有口好吃的端着碗串门分享,遇着喜事全院都热闹——那份亲热,至今想起来仍暖乎乎的。
思来想去,我和爱人决定请老原的爱人帮忙。老原是矿上掘进队的老工人,50来岁,高高瘦瘦,孩子们都已成家。他爱人是个身板结实的中年妇女,高个子,黝黑透红的脸,梳着像李双双那样的齐肩短发,一看就是常年在庄稼地里操劳的人。她嗓门大、性子直、热心肠,在邻里间很有名。
我们说明来意,她一口应下。第二天,孩子送去时,她笑着说:“别叫阿姨,就叫我‘大大’。这是我们老家的叫法,听着亲。”我跟着叫“大大”,她挥挥手:“没事,随便。”这声“大大”,一叫就是许久。
深秋时,院里的母鸡还在下蛋。孩子总趴在窗台上看鸡跑,母鸡“咯咯哒”一叫,“大大”就从鸡窝掏出热乎乎的蛋,让孩子摸摸,逗得娃直乐。冬天冷得没法出门,她就抓着孩子的小手,在结满冰花的玻璃上画娃娃,笑声能填满整个屋子。春天,气候转暖了,孩子跟着“大大”到土坡上面去散步,看老秦几家人种的菜地。
“大大”为人厚道实诚,说话直来直去,我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每月给她五块钱照看费,起初她执意不收,是我硬塞才收下。有次我忙忘了,晚给了两天,她直愣愣地问:“你是不是不想让我看娃了?”后来我想,“大大”是担心我不让她看孩子了,才说这样的话。
“大大”还会些农村土法子治病。孩子感冒了,她用两个指头在孩子前额和太阳穴的地方挤几个三角,皮肤挤得黑红了,她说这是把身上的火放出来了。要不就在耳朵垂捏几下,拿针放几滴血。大女儿不爱吃饭,她用火烧过的缝衣针,在孩子手指根轻轻扎一下,挤出几滴黄水,说是治积食的。这些法子看着简单,竟真管用,后来我也学着帮人解决过类似问题。
后来,老原退休了,“大大”也跟着一起回了老家,在那个还没有电话的年月里,我们失去了联系。可一想起“大大”,耳边总回荡着她用临猗口音呼唤孩子的大嗓门,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