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
刘象庚刚刚迷糊住眼,三弟刘象文就在外面敲响了窗户。
刘象庚抬起身子:三弟,是你吗?
窗户外的刘象文咳嗽一声:大哥,蔡家崖的牛掌柜过来了!
刘象庚疑惑地问:牛掌柜,是蔡家崖的牛照芝吗?
窑洞里一片漆黑。
炕头上的牛爱莲已经把灯点起来。
刘象庚撩开被窝穿起衣服。牛照芝可是他的至交好友啊,两人已经多年没有见面,现在深更半夜突然来访怕是有要事相商。
窗户外的刘象文说:是你的结拜兄弟!
刘象庚说:外面冷,快让人家进来!
刘象文说:已经安排到我那边的书屋里了。大哥,我先过去招呼一下牛掌柜。
刘象庚答应一声:我穿好衣服就过去了。
刘象庚听见刘象文离开的脚步声:孩子她娘。
刘象庚对着牛爱莲喊一声,喊出口愣怔了一下,他已经多年没有这样叫过牛爱莲了。
刘象庚咽口唾沫坚定地说:孩子她娘!牛掌柜赶了一夜的路恐怕饿坏了,你弄几个小菜,再烫上一壶酒,我和这个把兄弟喝上几杯!
牛爱莲听见这声喊心里大热,已麻利地穿好衣服:半袋烟的功夫就好啦。
刘象庚推门出去。
刘象文的书屋不大,倒也别致典雅,靠墙一排书柜,上面是四书五经以及一些报刊杂志,窗户前是一张书桌,放着刘象文平时读的《脂砚斋重评石头记》,这边摆着两把椅子茶几。
牛照芝坐在茶几边,喝口茶端详着刘象文的小书屋。
刘象文推门进来,脸上堆着笑:家兄马上就到,让牛掌柜久等了。
牛照芝站起来:半夜三更的,牛某多有打扰。
刘象文捂住嘴小声咳嗽一下:自家兄弟,岂有打扰一说!
正说着话,门外刘象庚叫道:友兰贤弟!
牛照芝姓牛名照芝字友兰。
牛照芝听见是刘象庚的声音,笑着迎接出去:少白兄!
刘象庚推门进来,两个人站在门口互相打量一眼,牛照芝伸出手抱住刘象庚的肩膀:少白兄,十多年没见了,还是老样子啊!
刘象庚也看着牛照芝:贤弟发福了不少!
刘象文说:大哥,快进来喝口茶。
刘象文说完咳嗽个没完。
刘象庚说:象文,你大嫂在那边弄了几个小菜,我和友兰贤弟多年未见,正好小酌几杯!你呢,赶紧休息吧。
刘象庚说完拉起牛照芝回到后面的厨伙房里。
餐桌上果然已经摆了几样小菜,有花生米、炒鸡蛋、土豆丝、猪肉炖粉条。
刘象庚说:不知贤弟要来,几样家常小菜,请贤弟不要笑话!
牛照芝脱掉帽子和牛爱莲打声招呼:这么晚了,多有打扰!
牛爱莲看着牛照芝微笑着说:走了这么长的路,快吃饭吧。
牛照芝拍拍手,管家带着两个计挑着担子进来。
牛照芝说:给两位老人还有嫂夫人孩子们带了点礼物,不成敬意,少白兄不要拒绝吆。
刘象庚说:又让贤弟破费了!
刘象庚正要招呼管家和两个伙计,牛照芝拦住刘象庚:不用老兄麻烦,让管家和伙计们去下面的店里歇息,我走的时候再带他们一起回蔡家崖。
管家和两个伙计卸下货物退了下去。
刘象庚就和牛爱莲说:孩子他娘,你先下去休息吧,我和友兰贤弟正好说会话。请!
刘象庚做个手势请牛照芝入席就餐。
牛爱莲带上门轻轻退出去。
牛照芝把帽子放到一边,挽起袖子不客气地坐在一边,拿起酒壶给刘象庚和自己各倒一杯酒:黑峪口上的事多亏老兄了!小弟敬你一杯!
刘象庚端起杯和牛照芝一碰:这等小事何足挂齿!贤弟深夜到访,怕是还有别的意思吧?
牛照芝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叹口气:明白人不说瞎话!不瞒老兄,小弟心中有些困扰。老兄在外面见多识广,快说说眼下时局,我等是进是退该如何抉择!
刘象庚也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凶多吉少!
牛照芝忧愁地看住刘象庚:是啊,国军一败再败,眼看就要亡国灭种了。
刘象庚:好在国共停止了内战,团结一致,共同抗日!只要同胞们上下一心,小鬼子岂能如此猖狂!
牛照芝没有说话,自己倒上酒自饮一杯:老兄这次回来还走吗?有何打算?
刘象庚向后一靠:不走啦!
牛照芝疑惑地问:不走啦?
刘象庚坐起来:退无可退就不退啦!
牛照芝笑出声:难不成少白兄也要上马杀敌?
刘象庚站起来,来回走几步:嗨!我刘象庚再小二十岁,也是响当当的一条汉子!成不了猛张飞,做个廖化还是绰绰有余!
牛照芝伸出大拇指:少白兄英气不减当年!
刘象庚苦笑一声:让贤弟笑话了,老啦,有心杀贼无力退敌!
刘象庚摸一把嘴:国家有难匹夫有责!
牛照芝疑惑地问道:以少白兄之见,如何是好?
刘象庚看住牛照芝:孩子们已经给我们做出了表率!
刘象庚压低声音:我家两个姑娘已经投到了八路军那边!你家荫冠也在牺盟会领着年轻人和小鬼子们干呢!
说到荫冠,牛照芝没有说话。牛荫冠是他的大儿子,已经回到山西参加了牺牲救国同盟会,前些日子还给他来了封信,让他发挥自己的影响力支持当地的抗日斗争。他一直觉得儿子还小,抗日救国的大事那是大人们的事。
牛照芝担忧地说:荫冠还是个孩子,他们能成了气候?
牛荫冠出生在1912年9月,1933年考入清华大学电机系,后转入经济系,193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并先后担任清华大学地下党支部书记、北平市西郊区区委组织部部长等职,1936年受北方局派遣返回山西参加抗战并担任山西牺牲救国同盟会常委。当时的牛荫冠仅仅24岁。
刘象庚弯下腰看住牛照芝:自古英雄出少年!贤弟,你我年轻的时候不也是一腔热血?现在老了,哪能拖年轻人的后腿呢!
刘象庚的话说得牛照芝心里热乎乎的,让他想起几十年前办教育的事。当时他要在兴县创建女子学校,一石激起千层浪,他在刘象庚的支持下硬是顶住各种压力,把学校办了起来。办学校的目的,还不是为了驱除愚昧、救国图强吗?现在国家有难,自己怎么能老想着自己那点坛坛罐罐呢?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如果国家真的没有了,自己留下那点坛坛罐罐又有何价值?
刘象庚说:贤弟,咱上了年岁,不能和年轻人一样上马杀敌,还不能在后面敲敲边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地尽其利,人尽其责,就不信赶不走小鬼子!
窗户上已经发白,两个人不知不觉聊到了天亮。
牛照芝一拍大腿:老兄一席话让小弟明白了不少!国家没了,哪里能有自己的家?不走啦!和老兄一起留下来!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咱也不能让人家戳脊梁骨不是?
刘象庚端起酒杯:少白敬贤弟一杯!
牛照芝也端起杯: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