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傅山,人们都会联想到他发明配制的“头脑”,那可是太原人冬天里最喜爱的特色小吃,但却少有人知其对冰雪也情有独钟。傅山除博通诸子百家、诗文书画及医学外,还是位资深的冰雕大师。他制作的冰灯在当时穷工极巧,造型千姿百态,“冰灯”一词据说就是源自于他的一组诗作《冰灯诗》。在清《昭代丛书》收录的傅山《冷云斋冰灯诗》里,就有一首描述其所展冰灯规模壮观的七言绝句:“银海迷离天水光,广寒宫殿斗明妆。玉壶一点琅玕泪,滴断人间烟火肠。”读来甚是让人置身于一个银海迷离、水晶莹闪的神奇世界,仿佛看见了月宫里琼花玉树、蟾光皎皎的梦幻仙境,那冰灯体内被烛火消融成滴滴水珠的光泽,正在一点一滴地融化着人们心中的严冬寒意,不禁令人神思万里。还有一首:“桥南桥北水晶嵌,春色阑干乱入槛,绀堕山眉螺子影,红来花胜女郎衫。”更是引人入胜。他还是一位“冰痴”:将冰散放于院里的天井,待“深夜白来,莹涵窗纸。森森送碎音,轻净疑雪。披衣问之,正月与晋冰斗光耳。静对霜更赠答万状,竟不能为之剖胜负也,赋得冰灯月下看。”这真是一幅意境极致的“赏冰图”。
诗佳灯更佳。傅山《冰灯诗》更多的是展现了他制作冰灯的艰辛过程。正如傅山兄长傅庚所作的《冷云斋冰灯诗序》曰:“《冰灯诗》,吾弟青主诗记冰灯也。弟有寒骨,于世热闹事无问。春侧侧寒,辄立汾河冰上,指挥凌工凿千亩琉璃田,供斋中灯具。”明亡后,傅山不仕满清,并以“寒骨”象征自己强烈的民族气节,于是乎在严寒之中玩转冰雪便成了他“寒骨”峻洁风格的写照。与生俱来的“寒骨”让傅山对世俗功利漠不关心。每逢春节来临,别人家忙着张灯结彩、备年货,他却独出心裁地为十里八村的乡亲们准备一场文化年货——“冰灯展”。
伫立在冷飕飕的汾河冰面上,他指挥打冰人凿开近千亩的冰面,筛选出耐抗压且可塑性强的巨大坚冰,运回家中。这在当时没有任何机械化设备的年代,困难可想而知。连续的打冰作业,冻裂或震裂了傅山和大伙儿的手脚,但他们毫不畏惧。傅山自制冻疮药提供给打冰人,又自酿药酒为大伙儿驱寒,他的《打冰曲》自诉:“打冰打过旱西桥,断续冲冲声在宵。龟手莫愁无妙药,郊关历乱酒旗摇。”乐观情绪溢于言表。
搬运回家的冰块,傅山与能工巧匠们辛勤地磨、凿、锯、削、砍,一刀一铲地精心雕刻成龙、狮、虎、牛、马等各种憨态可掬的动物形象,还有冰瓶、冰瓮及冰鼎等造型,座座形态逼真,争奇斗艳,“观者均叹其绝肖”。据说还有一个高约八尺的冰屏,十几个人绳拽杠支才把它立起来,冰屏在烛光的折射下似有隐隐奇字,人们惊呼其为“玉碑”。痴迷冰灯的傅山还随时发现和捕捉创意灵感,一次,村里一户人家有几个无用的柳树墩子,正欲烧火,傅山听说“烧火”二字后顿时脑洞大开,赶紧请人拉回来,匠心独运地雕刻成浅盆式的冰灯座,人称“盆景式根雕冰灯”,十分传神。
元宵节的夜晚,傅山亲手点燃院中几十盏冰灯里的巨烛,邀请乡亲们聚会观赏。冰灯内烛影摇红,光影交织,灯灯相映成辉,座座流彩照人,良辰美景让忙着看灯的人们忘却了夜晚的彻骨奇寒。前来赏灯的人络绎不绝,傅山便设酒招待,大家一边欣赏冰灯,一边举杯赋诗,就连平日里不饮酒的人此时也“屡饮不辞”了。此时,高兴之余的傅山在《冰灯诗》里挥笔直抒:“绿舞红歌无处著,一樽白堕酹清魂”,一场“冰灯展”几乎成了“冰灯筵”“冰灯赋”。“疑在琉璃世界行”是傅山营造给老太原人最佳的美感。
为不使冰灯被阳光晒化,白天傅山将冰灯挪入屋内,熄灭炉火,“引气自温,僵卧瞪目,犹自盼春寒也”。也就是说,白天住在比屋外还冷的卧室里,傅山运用内功,利用自身热能为自己供暖,为减少身体热量的消耗,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一屋子的冰灯。尽管寒冷砭人肌骨,为了冰灯的“寿命”,他还是宁愿春寒再冷些。其精神堪称是位严寒“斗士”,无怪乎他把自己的卧室起名为“冷云斋”。
据考证,傅山多次在家乡举办冰灯展,不仅留下了一组十五首的《冷云斋冰灯诗》为证,还留下了与《冰灯诗》相映成趣的《冰赋》:“飞蜿蜒之银虯,宜陈之曲之堂兮。照吸露之仙流,沃以白凤之膏兮。……怜凄精之高洁,学匠石之运斤。凿兮积雪,列亭亭之玉人。”
冰灯虽已去,诗赋却永存,傅山在太原大地上留下了精彩之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