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树理文学奖”获得者梅钰最近推出的长篇小说《大河之魂》(北岳文艺出版社2023年8月出版),为我们带来新震撼。
小说以新时代新农民“我”成立苹果专业合作社,带领乡亲脱贫致富奔小康的新故事,追溯清康熙年间中市村村民张鸿业,组织沿河六村成立股份制企业雏型“六股头”旱地行船的老故事,书写黄河儿女的情感起伏,全方位多层次呈现黄土地上生生不息的精神力量,再现黄河儿女不屈服于命运、奋力突破生存困境的场景,弘扬富于时代意义的“壶口精神”。
关于《大河之魂》的思想价值立场或叙事动机,梅钰在小说首尾部分予以揭示。“按照人类计时方法,我穿梭上下五千年,发现壶口滩始终被同一团魂萦绕,从大禹凿开孟门发现壶口瀑布那一刻起,它就临照一滩人,按照它的规律主宰。”“这团魂”,是梅钰在现实与历史间架设的桥梁,她借此叩击故事大门。一方面“这团魂”化身现实中的“我”依托壶口旅游资源、发展电商事业、为农村发展和农民致富铺路搭桥,参与推动吉县苹果走向世界。另一方面,“这团魂”历史地站在全知视角,回溯清康熙年间壶口沿岸故事。还有“一团魂”不容忽视,十八岁失去丈夫的玉秀。玉秀是六村女子拉船第一人,在龙王辿挣下窑洞的女子第一人,六村挺起腰杆开始营生的女子第一人,令人柔肠百转、荡气回肠。
《大河之魂》艺术结构上的繁复宏阔,表现在作品结构营造的对称性。小说共六卷,每一卷可分成三个相互独立又分别藕断丝连的部分。每卷第一章节讲现代“我”与吉县苹果缘起及公司发展壮大,和祖先张鸿业创立“六股头”的千丝万缕关系;每卷中间部分,讲述祖先张鸿业建立“六股头”过程中的一些挫折及其他。这些章节分布具有整齐对称的建筑美。每卷“叙”部分相对独立,又与中间章节有些许联系,实际阅读过程中,历史——现实——叙的编排部分颠覆了整体对称,梅钰对于章节对称性与均衡感的毅然打破,使作品拥有鲜明的现代性。
《大河之魂》艺术结构还突出表现在几个方面。从时空跨度看,《大河之魂》采用“复调式”叙述,有历史与现实两条线索。从人物关系看,《大河之魂》历史线索主要包括每一卷中除第一章节外的其他章节。历史部分又可划分主次两条线索。祖先张鸿业与“六股头”的故事是主要线索,采用第三人称;“叙”部分属次要线索,采用第一人称。与现实部分比较,这部长篇小说的书写重心很明显落到历史中的张鸿业与“六股头”这一部分。从时间关联看,各卷第一章节与“叙”部分共同讲述现代故事,均是第一人称。叙述者“我”,严格来讲是不同性格的不同人物,是相对独立的不同线索。从叙述视角看,整体文本中将第一人称限制性叙事方式与全知式第三人称叙事方式进行了交叉混用。
梅钰采用巧妙的家族延续方式,把不太相干的历史与现实两大部分扭结编织成有机艺术整体。如“我回故乡思谋苹果出路”中的“我”与堂弟,是历史部分张鸿业的后代,“郭臻”是历史部分郭明道的后代;“叙:寻找不在”中“我”是历史部分张勤善的孙子;“叙:最后一刻”中“我”是“宝蛋”,历史部分张鸿业的儿子。“叙”附着巧妙,这样处理使人物关系更亲密,绵延的生命几乎与先辈做着相同的事情,一代代人不过是一次又一次轮回。
每卷被梅钰处理为“第三部分”的“叙”,不仅巧妙汇集现实与历史两条线索,且艺术地给出大河书写的延伸意义和价值。写实层面讲,大河实质上只是从大禹斧劈孟门现壶口起流淌至今的河流。象征层面讲,标题“大河之魂”源于历史长河给人们的精神信仰。倘若把《大河之魂》中现实与历史相交织的书写与回溯时间的象征意味相结合,“大河之魂”拥有沿时间河流上溯的意味。小说的时间跨度是从现实追溯到清康熙三百余年。与其说《大河之魂》是一部书写大河的长篇小说,不如说梅钰的根本主旨在于对中国“现代性”发生的关注与书写。
小说的文字貌似轻灵又犀利,引导读者思考社会问题。如“叙:为爱守望”——这是一个普通村庄,村人在眷恋中出走,在背离中眷恋。无数乡村的缩影,象征意义明显。梅钰字里行间饱含深情,对儿孙辈对乡土的陌生与背离隐约担忧,对在城市化过程中出现的养老、教育、道德等问题的深层思考,令人警醒……一个个问题抛撒,梅钰的人道主义情怀潺潺缓缓,批判性与温情缠绕,叩问、警醒着现代人。
从现实主义角度来看,文本更多的是一种精神层面的传承与歌颂。其中“叙”部分的批判比单纯的讴歌与赞颂更富有魅力。离开传统视野,重新审视,从现代小说的创作看,作家们淡化人物、环境、情节,想要获得超越时代的、不因时代结束而结束主题价值的、贯穿于漫长的人类社会甚至具有宇宙性的永恒主题。由此看来,《大河之魂》文本中非物质文化及“叙”中批判部分属锦上添花。
总体而言,《大河之魂》是一部沉雄厚重、以大河为叙述对象、对现实与历史进行双重审视与反思的长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