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养龙
阳曲县三畛村,往昔隐匿于岁月深处,鲜为人知,近年却声名鹊起,游客纷至沓来。风和日丽之日,我与裴孟东先生欣然前往。
自太原出发,不到一个小时,便抵达三畛古村落旁的照壁处。照壁所记,此村源起北宋,明代经王氏家族之手构建,规模宏大,曾享有“太原府北门第一文化村”之美誉。初来乍到,我们向老乡问询参观路线后,转身便被一座古砖洞门吸引。这洞门约50米进深,洞壁古砖满是岁月侵蚀的痕迹,斑驳陆离,额题“万代荣昌”四字,寄寓着对家族繁荣昌盛的祈愿。其旁古寺庙的后墙,亦散发着古朴厚重的历史气息。
此洞门乃村庄最早的门户,坐落于西北部,呈半圆形砖石拱券结构。底部以五层条石内外错缝搭接,上部采用两券两伏砖券工艺,坚固而精巧。洞宽仅容一车通过,因其幽深漫长,即便正午时分,洞内也颇为昏暗,仅靠中间一盏节能灯照明。
穿过洞门踏入村落,古风古韵扑面而来。寂静的院落、幽深的小巷、古旧的戏台、残损的墙体,时光仿佛在这里倒流,让人仿若置身明清时期,一股原生态的沧桑感油然而生。洞门内不远处,正对面便是古戏台。戏台建于一米多高的砖石台基之上,据说,昔日台面周围有精美的青石围栏,石栏柱头与栏间的雕刻美轮美奂,可惜如今已毁损殆尽。整座戏台由前后两殿组成,后殿是五脊硬山顶,端庄肃穆;前殿为单檐歇山卷棚顶,飞檐翘角,明柱斗拱,三面开敞,尽显当年观戏盛景。
古戏台对面洞门旁的真武庙,建于门洞之上。我们拾级而上,却见庙门紧锁。从门缝中窥视,大殿轮廓在昏暗中若隐若现,岁月的变迁之感扑面而来。听村里人讲,殿内泥塑大多毁坏,不过墙壁和梁柱上的彩绘狮子与卷云图案仍清晰可辨,这些彩绘虽历经岁月,却依然保留着几分昔日的艳丽与神韵。
盘石堡位于村庄西南角,修筑在两条深沟的交叉点上,是集居住与防御功能于一体的“堡中堡”古建筑群,堪称三畛古村落的精华所在。其南、西、北边西段皆为深沟断崖,地势险要,东部和东北部筑起十多米高的夯土或砖石堡墙与深沟相连。在西北部深沟断崖与堡墙接合处,有一座石砌拱堡门,总高与堡墙平齐,门洞内外拱门顶部各镶嵌着一块石匾,上书“盘石堡”三个大字,字体苍劲有力,颇具威严之感。
内有一条东西走向的小巷,两旁残存着17座深宅大院,院门上的门匾如“自有乐”“安且吉”“左右逢源”“坚持秩序”等,各具寓意,彰显着家族的文化与追求。我们走进“自有乐”大院,主人已迁居城里,现此处只是他的菜园子,房屋因无人居住而略显荒芜。恰逢一位自称本家的村史研究者王喜旺,他将我们领到自家,拿出珍藏的家谱,为我们讲述王家祖先的发家历程、村落的现状以及村里众多王氏墓碑背后的故事。王喜旺提到,抗战时期,日军看中盘石堡的防御功能,强占此地为据点,将村民驱逐,还在堡中修建炮楼碉堡,致使院落中主要建筑毁于一旦,令人扼腕叹息。
离开盘石堡时,王喜旺领我们从东堡墙根的小洞穿出,眼前出现一座南北向的黄土夯筑土桥,名为“南土桥”。桥面以青石铺砌,虽历经数百年风雨侵蚀、人车碾压,除桥面青石上留有深深车痕外,竟无塌陷裂痕,堪称黄土建筑的奇迹,现为阳曲县的文保单位。站在桥上,可看到盘石堡沟下分布着许多老旧窑洞,据说曾是王家的酒窖,往昔的繁荣热闹仿佛就在眼前。
随后,王喜旺又介绍了他本家的另一位村史爱好者,他带我们参观堡外的小巷与古院落。多数古院落已无人居住,我们只能在墙外拍照留念,从残垣断壁间感受昔日的辉煌。三畛村的古院落建筑规模宏大,布局合理,因地制宜,窑上楼是其特色建筑,下层为砖窑,上层为木楼。走进一座大院,裴孟东先生看到窑上门额的“福履绥之”字样时兴奋不已,因为这正是他此次寻访的目标之一。此院原是二进院落,如今只剩院中央三间砖窑过洞与大门保存完好,住着两位老人。大门上昔日的彩绘门神虽已褪色,却仍能隐约看出当年的模样,仿佛在默默守护着这座古老的院落。
漫步在这些古院落间,独特的建筑和古朴的韵味并未被岁月磨灭。斑驳的门楣、锈蚀的门环、精美的窗棂、雅致的纹饰、高耸的照壁、剥落的院墙,无一不凝聚着数百年的灵气与历史文化气息。在这里,每一块砖石都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让人仿佛在翻阅一部古典线装书,沉浸其中,感受着历史的厚重与文化的魅力。
这些古院落作为三畛村珍贵的文化遗存,与村民的记忆紧密相连。村里的青石板路、鹅卵石径,被岁月和行人打磨得光滑发亮,它们见证了无数的悲欢离合。如今,古院落如饱经沧桑的老者,静静屹立于石岭关下,守护着三畛村的血脉传承,庇佑着子孙后代,成为这片土地上永恒的精神象征。
参观结束时已近正午,村子上空炊烟袅袅,祥和宁静。我们在一居民家中用餐,热情的主人还拿出美酒招待。微醺之际,再次回望那些古院落,一个个历史人物和故事仿佛在眼前浮现,又渐渐消散在时光的长河中,只留下无尽的感慨与对这片古老村落的深深眷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