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云芳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大家十分熟悉的五言绝句《江雪》是柳宗元的代表作之一，其意境高远、清静、孤傲，描景与抒情融为一体，表达了诗人超然物外的境界与冰清玉洁的品格。

　　柳宗元有着辉煌的家族历史。他祖籍河东，也就是山西运城。他出身显贵，先祖是春秋时期鲁国的官员，到北朝时，柳氏是著名的门阀士族，与薛姓、裴姓并称“河东三著姓”，也就是河东地区最大的三个家族。从南北朝时期一直到隋唐之际，柳宗元的祖先们不是大将军就是大都督，最不济也是个刺史。在唐代初期，柳宗元有两位四世祖比较厉害，一位是唐高祖李渊的外孙女婿。另一位是唐高宗李治时王皇后的舅舅。名门望族的出身让柳宗元一出生就含着金钥匙。再加上柳宗元少有大志，聪敏过人，才华卓著，21岁考中进士，26岁通过博学宏词科考试，33岁担任礼部员外郎，可谓年少成名，春风得意，仕途顺畅。

　　但是，人生不会总是一路坦途。因参与永贞革新，柳宗元被贬到邵州（今湖南邵阳），接着又被贬到更远的永州（今湖南永州）担任司马。柳宗元三十二三岁被贬之后，除了唐元和十年（815）一度短暂回到长安之外，后半辈子再未能回到朝中做官，他在被贬的永州和柳州度过了残生，去世时年仅47岁。

　　《江雪》大约作于他谪居永州期间。柳宗元被贬到永州之后，精神压抑，于是，他借描写山水景物，借歌咏隐居在山水之间的渔翁，来寄托自己清高而孤傲的情感，抒发自己失意的苦恼。因此，柳宗元的山水诗有个显著的特点，就是把客观境界写得比较幽僻，以此来衬托心情的寂寞，甚至是孤独、冷清，让人难以感受到人间烟火气。

　　飘着大雪的江面上，一叶小舟，一位老渔翁，独自在寒冷的江心垂钓。天地之间是如此纯洁而寂静，一尘不染，万籁无声。“千山”“万径”作为渔翁的出场背景是那样的浩瀚寥廓，无边无际，迷茫苍郁。一个“绝”、一个“灭”，进一步让背景变得寂静、沉默。而紧接着出现“孤舟”“独钓”，让人陷入更加荒凉的境地。渔翁似乎被遗弃了，遗弃在冰冷的江面、雪原之上。在这样一个寒冷寂静的环境里，老渔翁不怕天冷，不怕雪大，忘掉了一切，专心钓鱼，形体虽然孤单，性格却清高孤傲，似乎有点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显然，诗人是借渔翁表达清绝孤傲、超然物外的思想感情。

　　柳宗元在永州谪居的头五年，借住的破庙发生过4次火灾，每次都是死里逃生。湿热的瘴气让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读书的精力和记忆力也在减退。他也希望自己能够被重新起用，回到朝廷，但是希望渺茫。生活环境的恶劣、亲朋好友的离散、精神世界的痛苦，让他穷困潦倒、苦不堪言。但是，再艰苦的环境也没有摧毁他的意志和理想，他始终未曾丢掉自己的气节与志向，放逐山水，写诗著文，留下许多脍炙人口的名篇，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文学风格，终成大家。

　　柳宗元将谪居时生活的磨难转化为艺术的享受，将生活的痛感转化为艺术的美感，给后人留下美妙的诗句、美好的文章。即便是孤舟，也要登舟而行；即便是寒冷的江面上锁着白茫茫的大雪，也要垂钓；即便什么也钓不着，也要拿出气势来，那是一颗孤零零的心面对困境时生长的力量。

　　《江雪》的孤绝、《小石潭记》的清丽、《蝜蝂传》《黔之驴》的深刻寓意，都让我们深深地记住了这位文学家、思想家的名字。他和韩愈、刘禹锡的真挚友谊让人感慨，特别是他不顾政治风险为同样被贬谪的刘禹锡说话，愿意自己多吃一点苦来换得刘禹锡少吃一点苦，这种“士穷乃见节义”的高洁人格为人感动与赞叹。韩愈在《柳子厚墓志铭》中屡屡给予高度评价。

　　柳宗元在柳州期间，任刺史，官职并不大。唐朝法律禁止买卖人口，但柳州地理位置偏僻，又贫穷，人口买卖屡禁不止，劫持小孩的现象时有发生。柳宗元果断采取措施，有效杜绝了买卖人口。为此，他写了一篇《童区寄传》，既表现了政治家的正义感，也是文学家对社会的独特贡献。

　　今天，我们重读柳宗元，不仅仅是审美享受，也可从中学习他困境中不服输的精神，以及对人、对事的真诚与高洁的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