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 涛
刘小云女士笔名蕾怡,也是一位老作家了。作家是一种职业和身份,此称谓前冠以老字,一是因年龄,她已年逾古稀,自然应以老作家尊之;更重要的,是她的文学创作起步早,作品亦多。早年我就读过她与她大姐合著的长篇小说《陆家儿女》,还有散文集《情到深处》《峰高水底清》《晓云秋语》《晓云散语》、人物传记《层林尽染》等多部作品行世,至于如今已有多少零星散文、随笔及诗词问世,恐怕她自己也说不清了,以著作印证作家的文学成就,当然更该用老作家称号尊之了。
明末清初大学者顾炎武有“苍龙日暮还行雨,老树春深更著花”这样的佳句传世,对老作家这个社会群体而言,有年老体衰、收官停笔、颐养天年者,也有老当益壮、笔耕行雨、依然著花者,后者较之前者,分明显示了其生命中,还有蓬勃的盎然春意和期待绽放的各色思想蓓蕾。无疑,刘小云女士属于后者。
作家勤于笔耕,年龄渐老而依旧多产,这是好事,但如果不顾思想随年老而业已僵化的现实,逞强好胜,一旦滑入为文造情的泥淖,则不一定是好事了。我国南朝时的文学理论家刘勰,就在他的传世大著《文心雕龙》中,指出了文章的两种作法,那就是“为情造文”和“为文造情”。为情造文,强调文章要基于真实的感受和感情,有感而动笔,情感主导文字,文章才能真,作品才能美,这是一种理想的文学创作方式。反之,为文造情则违背了文章的写作规律。它靠生造情感,强行拼凑文字,这类文章有时貌似高大上,实则拿腔拿调,无法引起读者兴趣,无法产生共鸣。
近日,刘小云又整理出一部书稿,是2013年到2024年在微信上写下的一些微语短章。有的曾发于好友,有的则发在朋友圈。她告诉我,整理这些微语的初衷,是来回翻看历年的生命屐痕,回味曾感动过自己的生活。电话那头,她爽朗地问我:“写作也是一种养老模式吧?”我应声而答:“当然是!”
关于写作养老,在退休的老年人群中,是一个并不新鲜的话题。在我重新触摸这个话题前,不妨与大家共赏刘小云信手写于2018年12月11日的一则短章:“年入七旬,我虽然已经出了几本散文集,但是,还是管不住思绪的流淌,随时会有激情涌动,随时会有文字记写下来。我也会常常翻看我的散文集,发现,每一篇散文都留有我的人生印记……回过头来看,啊!人生之印记,是我生命的图谱,像一条潺潺流动、间或也有急流的小河,当我完成人生旅途时,这些散文会汇入我生命的大海。这大海的灵魂,是纯洁和神圣的。”
不难看出,这些朴实的文字,是刘小云的情感引领着思绪,思绪又化成了文章。这些文字如泉水在山涧中欢乐地流淌,让人神清气爽,顿感血脉通畅。刘小云曾写道:“写作是一种生活状态,激情产生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之中。”这样的脑力运动,自然会让写作者用激情滋润心灵,达到健体养生的功效。
然而,不是所有的写作者,都会在写作过程中带来这种健体养生的功效。善与美的基础是真,那种刻意奉迎,为某种目的去涂脂抹粉、去堆积文字的脑力运动,因其情感上的一个假字,便难以掩饰其丑与恶的质地,即便成文,也难以归类于文学创作。那种矫揉造作的写作,可以填充起退休时光,但对写作者心灵的修炼、提升和养护,恐怕就谈不上了。
浏览刘小云近十年间写下的这些微信短语时,读者会感觉到这就是一位老作家近十年生活的一部纪实作品。刘小云已然化成了“我”这个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我”一头银发,面带笑容,正浸泡在晚年的幸福生活中,愉快地忙碌着,幸福地写作着,与儿孙们打闹着时光,陪老伴唠叨着以往,与文朋诗友同道聚会,和微信粉丝隔屏闲聊……“我”的思绪,有时辽阔如大海星空,有时缜密似细雨斜风。没有高谈阔论,没有套话空话,感悟着平凡的岁月,记载下亲情和友谊。那些刚刚退休,自恃也会写字作文、却尚未跳出“为文造情”窠臼的老年朋友们,若想写作养老,不妨读读刘小云女士的这些微语短章,定会受到启发。
有这样两句唐诗,我以前曾用来激励自己,现在用来赠给刘小云。它的作者薛沆,在群星璀璨的唐代诗坛,只有这两句诗流传了下来,冠名《句》,列入《全唐诗》中。诗曰:
也知别有风光主,花蕾枝枝似去年。
我和刘小云是太原三中的老同学。我们这批同学中,后来成长为作家的,还有张石山。张石山同学早在1980年和1986年,就以短篇小说《镢柄韩宝山》和《甜苣儿》两次荣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我称他为当代文坛夺冠者,而我把自己和刘小云同学,视为当代文坛随跑者,没有因文思枯竭而无奈地被淘汰出局,作品还能经受住历史的淘洗,入选文坛权威的选本。眼下,虽进入人生暮年,依然能不停地喷涌出真实的情感,笔耕着思维的沃土,时有新作问世,这大约是我们这些文坛随跑者的共同特色。

